正文 图南未可料 — 第115章

简行严走过来揪着他的袖子朝屋里走,说到:“回头请你吃义香饼店的淡汶饼,现在先上楼有几件衣服要你熨一下。”

要说熨衣服,甘小栗在西装店当学徒时候没少干这个,熟能生巧,他熨出来的衣服笔挺服帖,裤线锋利,叫简行严格外满意。

甘小栗道:“几点了还熨衣服?明天不行熨吗?”

“非熨不可,别磨磨蹭蹭了!”简行严把他的袖子揪得更紧,催促到。

不得已甘小栗只好上楼,在二楼两人和简旌打了个照面,简旌胡子一抖说:

“还不回房念书去,我都懒得过问你最近的功课,二十岁的人,大学文凭也弄到,让你在家学学英文也不下功夫,经商更是不中用,整天没个正形。”

简行严回嘴:“今天是你们叫我招待客人的。”

简旌听烦了,挥手叫他赶快滚蛋。

一溜小跑回到卧室,甘小栗对简行严说:“衣服在哪里,快拿过来吧。”

简行严一指他身后:“那边便是。”

赫然一座衣服山。

“你这是把十几年的行头都找出来折磨我吗?”

简行严不回答,他确实有心惩罚甘小栗,究其原因还不是心里那点醋意。今天张靖苏一来,就见那双狭长的眼睛在圆眼镜后面东看西看,简行严知道那家伙肯定就是在找甘小栗——他老人家心如明镜,一根线头也要惦记三年,更别提他见过下雨天里张靖苏和甘小栗共撑一把雨伞的事。果不其然,张靖苏来了没一会儿,一扭身的功夫人就往天井里的临时厨房去了,简行严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明白张老师此行目的。

过了一会儿,简行严说:“小栗子,你干脆留在我们家好了。”

“我不干!”甘小栗想也不想便答到。

“为什么?”

“在你家当下人无非就是伺候人,没意思。”

“在杂货铺当伙计你还不是要擦桌子倒马桶,怎么就不能来我家?”

“杂货铺我还能点货送货招呼客人呢!”

简行严望着他,感叹道:“你倒是挺喜欢做买卖的。”

甘小栗奇怪:“你不喜欢吗?做买卖赚钱,再说你是简老板的儿子诶,槟榔屿数一数二大商人的儿子,竟然对做买卖一点兴趣没有吗?”

“没有。”简行严回答很干脆,“我才懒得掺和我爸这摊事。”

简家槟榔屿这诺大产业,居然后继无人。甘小栗抿了一下嘴唇,转身熨衣服去了。

肚子里的愁肠百结加上白天的辛劳加速了困意的酝酿,而甘小栗立在烫衣板前瞌睡打得如小鸡啄米,哪知道简行严正用右手撑着脑袋靠在床上欣赏自己熨衣服的背影。

简行严怕他一头栽到熨斗下给烫死了,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聊天,问了他许多关于姓周桥的问题,哪些人来了,哪些人走了,这些人在这样的世界里面做了哪些事。甘小栗困得半死,张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添油加醋也好,无中生有也好,把天财、老六、老赔和蔡咏诗他们的故事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说。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自己好似说了太多,着急要表达什么,想把心里话说个干净,却明白始终有一点不能述说,他把从宁波带来的那封写着日文的信藏在了姓周桥的某个地方。

后来简行严又问了他童年的事,甘小栗想起妹妹小桃来,他始终不肯承认是自己胆小自私,把妹妹留在那样的宁波,任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在人贩子手里像商品一样被卖出去。想到这里忍不住又要哭,眼里却是干涩的。

“当心手指!”简行严早已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甘小栗身后,他看到熨斗险些碰到甘小栗的手指。简行严想,是时候让他去歇息了。

岂料甘小栗把熨斗随便一搁,半闭着眼睛在烫衣板底下摸索了一会就侧身睡下了,膝盖蜷到胸口用手抱住,就像小婴儿一样。

简行严当场愣住,不得不羡慕甘小栗果真还是长个子的年纪,所以特别能睡,只不过他又害怕这小子的个头超过自己。想了一会心事,简行严吞了唾沫,挨着甘小栗也侧身睡下,带伤的左手轻轻压在地板上,他用自己的身体划出一道弧线,密密地贴着甘小栗,就好像切着他的身体修起一道城墙。槟榔屿的天气自不必说的温暖,隔着薄薄的衣衫,简行严感受到甘小栗微凉的体温,他伸出右手将对方搂住了,原想岁月静好地守护对方,却遭到了自己身体诚实的背叛。

一个小帐篷,搭得有些草率了。

简行严想,要么我来背几个英文单词吧……

到了第二天早上,甘小栗发现自己醒来的地方,仍然是烫衣板附近的地板上。简行严不曾合眼地陪了他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偷偷摸摸自个儿爬回了床。

第63章 天与怀春风味早(二)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甘小栗面临人生一大难题,要不要对简行严说实话呢?

那晚简行严贴着他的后背睡下,他的心咚咚地跳着几乎要撞出胸腔,就把他给撞醒了,当然他也觉察到那个草率的帐篷,一股温热又强劲的力量隐隐传过来。甘小栗吓了一跳,他只是情窦初开,又不是不通人事,正在发愁该怎么办——他在蔡咏诗家的书堆里翻过一本《品花宝鉴》,心里略过一万章剧情。可久久不见动静,最后身后传来背诵英文的声音,甘小栗一颗心跳空了一拍,偷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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