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打工做皇帝养我啊 — 第173节

*

熟睡的兰奕欢不知道的是,其实兰奕臻一直站在外面没走。

直到听见兰奕欢的房中不再有辗转反侧的声音时,他才放下心来,深深看了那扇门一眼,脚步轻轻地离去。

偌大的东宫显得空空荡荡,在他进去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周围寂静如一座坟冢。

兰奕臻在床边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抚过床榻上的纹路,心中百般滋味。

由兰奕欢的话,他也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死。

但兰奕臻在意的不是他自己的死亡,当时躯体上的痛苦留给他的印象不多。

他甚至觉得,可能在兰奕欢去世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成了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了,仿佛灵魂已经从体内抽离出去,在半空中漂浮,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悲伤,心中只有无限的空虚。

他觉得奇怪,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早已经成为了他身体骨骼的一部分,所以没有道理他人还在这个世上,就找不见兰奕欢了。

眼前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偶尔也会有人拽着他恭恭敬敬地说些什么,可他一点也听不清,他只是觉得跟这个世界隔着一层,他要去找兰奕欢。

后来,他总算找着了。

他看到一座沉重的棺木,棺盖没盖,里面堆放着各种珠宝,而兰奕欢就躺在无数熠熠生辉的璀璨珠宝之间,年轻的面容还是那样动人,却不再睁开眼睛,也不肯露出笑意。

所有的难过在那一霎涌了出来,他这才突然明白,原来兰奕欢是真的走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

那个善良的、爱笑的年轻人,那个一直渴盼着亲情的帝王,那个他一直守护,视若珍宝的弟弟。

他宁愿放弃自己一生的幸福和念想,只要兰奕欢平安快乐,可是连这都不行,这都不行!

他一向再难的事都有办法,但这回,除了一起走,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晚上,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兰奕臻躺进了棺材里,又命一名小太监合拢了棺盖,当时把那小太监给吓得够呛,以为兰奕臻发了疯。

可他还是照做了,因为谁都知道,等到兰奕欢发丧的那一天,兰奕臻就会登基,成为这个国家新任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可是他不知道,兰奕欢发丧的那一天,已经进了棺材的兰奕臻,永远也不会再从里面出来。

而又被兰奕欢提起了这件事,此时此刻,兰奕臻试图回忆当时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他割开手腕时的疼痛,他血液流尽的寒冷,以及他被彻底和一具尸体关进黑暗的本能恐惧。

因为在当时,他丝毫感觉不到。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兰奕欢抱的紧些,免得黄泉路上,两人会失散。

那种一切都分崩离析灰飞烟灭,整个天地都在眼前轰然暗去的感觉,隔了一世都没有得到完全缓解,兰奕臻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头脑眩晕。

他将身子向后仰倒,缓缓躺在了不久之前刚与兰奕欢欢好过的床上。

他展开手臂,抚摸着床榻上的余温,想到刚才那具鲜活的、温热的躯体,闭上眼睛,刹那间竟感到眼中有泪。

心中的欣喜幸福与悲伤恐惧如同此起彼落的潮水一般交织涌动,大概是因为等了太久,盼了太久,当终于如愿之后,害怕一切其实不过是一场幻觉的惶恐反倒更多一些。

他急切地想做点什么,证明前世种种确实都已经改变。

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再也不会发生,他可以给兰奕欢幸福,可以一辈子护他安好无忧,不再受到半点伤害。

一定可以。

*

戚皇后匆匆来到了东宫。

虽然这一世,母子之间生硬的关系因为兰奕欢的出现而有了很大的改善,但由于彼此的性格早已注定,他们的往来依旧不多。

特别是在兰奕臻逐渐成年掌权之后,戚皇后来东宫的时候就更少了。

上回刚刚得知兰奕臻遇刺的消息时,她在惊痛焦急之下匆匆赶来探望,后来从兰奕欢的暗示中得知兰奕臻其实是在做戏,戚皇后放下心来,为掩人耳目,通常每两三日过来一次。

这回听到东宫的人禀报说,太子的伤势好像有反复,戚皇后想着兰奕臻大概是有要事找她,便过来了。

进了兰奕臻的寝殿之后,在场只有母子二人,戚皇后便坐了下来,打量着兰奕臻的气色还可以:“你的身子怎么样?”

兰奕臻道:“多谢母后挂怀,儿臣身体无碍。因为不方便去坤和宫,便请了母后过来,是有件要事想说。”

现在本就是多事之秋,戚皇后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就绷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兰奕臻道:“儿臣同小七在一起了。”

戚皇后没听明白:“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她问出这句话之后,自己突然一震,整个人就僵住了,而后慢慢转过头来,看向兰奕臻。

兰奕臻迎着戚皇后不敢置信的眼神,平静地说:“儿臣喜欢小七。”

“你疯了吗?!”

好半天,戚皇后才霍然站起身来,一手指着兰奕臻道:“他、他可是你亲弟弟,被你一手养大……他才刚刚成年,你怎能如此荒唐!你会把你们两个都给毁了的!”

她一顿,又断然道:“这件事,你给我好好地憋在心里,一辈子也不能出口!你听见没有!”

虽然兰奕臻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戚皇后言语间并没有丝毫迁怒怪罪兰奕欢的意思,反倒极是为他着想,听到她的话之后,兰奕臻唇边反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放心了一些。

他说:“母后忘了我刚才的话吗?”

戚皇后这才想起来,刚才兰奕臻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小七在一起了”,因为这件事太过离谱和令人震惊,以至于她这么精明的人,竟然也乱了心神。

她有些站立不稳,又坐回到了椅子里,茫然道:“一个人昏了头就罢了,怎么你们两个居然都……”

兰奕臻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儿臣执意推动的。是儿臣先动了心,也是儿臣在小七惘然不知的时候,就屡屡试探着表露心意,他一向心软,终究也应了儿臣。至于我们的血亲关系……小七的身世另有说法,儿臣以后征得他的允许,再让他同母后详述吧。”

戚皇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只觉得震惊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第103章 霖雨望归山

好半晌, 戚皇后才重新理出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你们之间并无血亲关系?……也就是,小七不是你父皇的孩子?”

兰奕臻点了下头。

戚皇后沉默了一会, 果然没有深问, 只是道:“不管是或不是,在世人眼中, 他都是你的亲弟弟。小七这孩子自幼孤苦, 你忍心让他受世人的指指点点吗?又或者, 你们受到非议时, 你还能坚持初心吗?”

她越说越觉得不妥:“你先前执意不肯成亲, 其实我猜测过, 你的心里可能已经有了意中人,但我并未逼迫于你,早知道你会这样胡来,我一定会干涉!”

两人能心平气和地沟通这么久, 已经是难得了, 兰奕臻听到戚皇后语气强硬,心里的火气终究又一点点涌了上来,淡淡地说:“母后干涉不了我。”

戚皇后道:“那我去和小七说!”

听到戚皇后的话, 兰奕臻的神色一凝, 又重新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他今日可不是来跟戚皇后吵架的。

兰奕臻站起身来。

戚皇后神色严厉地看着他, 等着接下来的一场争执。

然而, 兰奕臻却只是提起衣袍, 屈膝跪在了戚皇后的跟前, 说道:“母后, 就当儿臣求您了,您一定要支持我们。”

戚皇后神色震动, 愕然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兰奕臻从小到大,戚皇后从未见过他这样恳求别人,两人母子多年,他也未曾一次这样对自己低头服过软。

依稀记得,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自己责罚过他一次,就是打断了两根藤条,兰奕臻都没向她哭喊哀求过一声。

而此刻,他竟然跪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个“求”字。

兰奕臻想着兰奕欢平时是怎么心平气和地跟戚皇后说话的,放缓了语气,说道:“母后觉得我是冲动之下昏了头了,但恰恰相反,您说的那些情况,每一种我都想过,会有如今,是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能没有兰奕欢。我不愿让他明明跟我在一起了,却要藏藏掖掖,也不想让他被人中伤非议,所以很快等他恢复身份之后,我便要昭告天下,我兰奕臻毕生所爱,唯此一人。”

“如果有长辈的祝福,便足以堵住悠悠众口,更何况,在小七心中,您也一直是他崇敬的母后……”

兰奕臻磕下头去,万分郑重:“所以儿这一辈子,从没求过您什么。唯此一事,母后若不成全,我便长跪不起。”

戚皇后想过,兰奕臻有朝一日会带着心爱的人来到她的面前。

但以兰奕臻的性格,一定既不会征求她的同意,也不会询问她对那女子是否喜爱,而只是来通知一声罢了。

到时候,她也会履行一位母亲的职责,送上自己的祝福,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关系,只容得下如此而已。

原来,她的儿子也有这样对什么东西无比渴求的时候,也会为了爱情而痴迷狂热,放下所有的尊严和体面,不顾一切。

今天他会来说这番话,不光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母亲,更是因为,她是兰奕欢在意的母后。他做了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还一定要给兰奕欢最好的安排,最大的尊重。

真是执拗。

有点像……当年的自己。

这时,戚皇后突然想起了之前兰奕欢说过的那番话——“母后,二哥还那么年轻,我不想让他的心里装那么多的事,我想让他过的轻松开心一些。”

这两个孩子,这两个……相互取暖的孩子,是他们大人的失职啊。

他们这个时候,一定也很需要支持吧。

戚皇后站起身来,半蹲在兰奕臻跟前,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兰奕臻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戚皇后问道:“你想好了?为了跟小七在一起,就算是有可能付出失去一切作为代价,你也愿意吗?”

兰奕臻道:“是。”

戚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出决定:“如果你想好了,那我也会永远跟你们站在一起。小七那边,我更加不会为难他。”

兰奕臻没想到她这就答应了,先是一怔,随即惊喜:“母后!”

“从小到大,你为戚家做了很多,也为着父皇和母后之间的事付出了很多。难得你有自己这么想实现的心愿,我会支持你的。”

戚皇后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对不起。”

——“你怎么和你父皇一样没心肝?本宫真是不该生你。”

当年那一句话,同时掠过母子两人的心间。

兰奕臻有些怔然和不敢置信地看着戚皇后,他很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竟依稀有了当年那个受到伤害的小男孩的影子。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戚皇后突然感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心酸,一直难以说出来的话终究脱口而出。

“对不起。”

戚皇后说:“母后……”

她哽咽了一下:“当初不应该那么说你,我从来没后悔生下你,你这么优秀,你是……你是母后的骄傲。”

兰奕臻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可以获得母亲的肯定,他曾经一度以为,他是戚皇后最大的耻辱和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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