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呀?”小珍珠放下书包,蹲在巴泽尔的面前,“我叫瓅瓅,你也可以叫我小珍珠。你是哪个国家的人啊,你说英语吗?”
巴泽尔一下子坐起来,眼睛都亮了:“你好!我是巴泽尔!我知道你叫小珍珠。我来自美国。”
“美国,好远哦,”小珍珠若有所思,然后关切地问,“巴泽尔,你吃过饭了吗?你在这里冷不冷啊?”
这个家竟然还有人关心他有没有吃过饭冷不冷,巴泽尔感动得要死:“谢谢你,瓅瓅甜心。我不冷,但的确饿了。”
阿莫斯的父母从来不靠近他,也不跟他搭话。他上一次吃饭是昨天那位很高的先生给他煮的面条,更上一次是前天那位很和气的陈先生离开的时候,再上一次就是阿莫斯给他喂的香蕉了。
今早是阿斯马拉美丽传说先生做的早饭,油脂的味道香得非常霸道,可惜他一口都没能分到,稀饭这个混蛋在医院里完全没有想起过他。
“你不可以这么叫我,”小珍珠一脸严肃,又安慰他道,“爷爷奶奶做饭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开饭了。巴泽尔,瓅瓅会给你送饭的。”
“谢谢你瓅瓅,”巴泽尔笑眯眯的,“你和你的妈妈一样讨人喜欢。”
“你是妈妈的朋友吗?”酥酥和Arancia在楼梯口好奇地探头,小珍珠一手一只把它们搂过来,放到巴泽尔的旁边,“让酥酥和Arancia陪你玩一会儿吧。”
“哦,它们很可爱!”
然而两只猫好像都不太喜欢巴泽尔,绕着他走了一圈就溜了,小珍珠挠了挠头:“猫猫都跑了哎……”
巴泽尔毫不在意:“那瓅瓅能陪我玩吗?”
“瓅瓅不能一直陪着你,瓅瓅白天要上幼儿园,”小珍珠一脸苦恼,片刻后突然想起什么,“瓅瓅想到办法了!巴泽尔你等等哦!”
话音落,小珍珠倒腾着小短腿蹬蹬蹬地去了隔壁,很快就拎着俩猫的饭盆过来了,还跑得气喘吁吁的:“酥酥和Arancia每天都用它们吃饭,我把它们放在这里,酥酥和Arancia一定会过来的。”
“……”
巴泽尔沉默了。
宝贝,你不会还想在我面前放一个吧?
事实证明巴泽尔的猜测非常正确,小珍珠想了想,跑到厨房去:“吴奶奶!可以给我一个大盘子吗?”
吴琴的声音隐隐约约:“瓅瓅要盘子做什么?”
“酥酥和Arancia都有吃饭的盘子,只有巴泽尔没有,他会难过的!瓅瓅想要在他面前放一个盘子!”
“……”苏笙一时语塞,跟吴琴对视一眼,片刻后才磕绊道,“瓅瓅,这、这么做,不太尊重。”
不尊重?
小珍珠困惑:“为什么不尊重啊?”
聂渡云往楼道口看了一眼,用干净的手摸了摸孙女的头:“瓅瓅,老师昨天才提醒过,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哦。”
小珍珠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爷爷……瓅瓅就是觉得巴泽尔好可怜。郁郁走之前跟我说,巴泽尔是家里新养的狗狗,所以才被捆在楼梯上。可是静静跟我说,就算是怀人那种懒狗狗,也是需要每天动一动的。”
巴泽尔都快哭出来了。
宁的女儿一定是小天使吧!
叁个人都有点手足无措了,片刻,聂渡云小声道:“好像一天多没给饭吃了。”
苏笙一脸为难:“承平走之前跟我说不要理,等他回来再处理。”
“承平今天要回来吗?”
“周末才行。”
“那不行,人得饿出问题了,”吴琴摇头,今天才周叁,“小陈怎么说的,今天要回来吗?”
“还没回消息,但是衣服都没收拾,这两天肯定要回来一趟,”苏笙猜测,“小韩说了要回来,可能晚点,太师要守着同同。”
太师,小韩,这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聂渡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总不能一直饿着,还是给他送份晚饭吧。”
“好,那我再做一份。”
当晚,巴泽尔将热气腾腾的新鲜中餐送进嘴里,感动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昆明号称春城,一出舱,乔琢明做了一个深呼吸,觉得心情略微好了一点。
虽然前途未卜,任务艰难,但昆明这二十出头的气温压住了从北京带来的一身火气,让他觉得这个差出得也有那么一点盼头……嗯,吃菌的季节,卖命的活儿逃不掉,好歹人生得意须尽欢。
小江打了几个电话,一出门专案组一行就坐上了云南省公安厅派来的车。这气温用不着开空调,乔琢明干脆将车窗摇下来,看向窗外的街景。
司机将空调关了,开了驾驶座的窗,不多时,后座两位也将窗开了,任春城的气息流淌进来,似乎想借此驱散前路可能的阴霾。
乔琢明,四十叁岁,公安部刑事侦查局重案侦查处副处长,破获过多起在全国有重大影响的重案难案旧案疑案,人送外号“乔大爷”。其为人略显吊儿郎当,但工作作风却极为强硬,上头的时候老子天下第一,是公安部公认最大的刺头之一。
不少人恨他这条野狗爱乱吠,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他这样的牙口和劲头才能啃得下足够硬的骨头。派系斗争他不掺和,但因为他的确能力不凡,上头有人爱才多有关照,也让他顺顺利利地走到了这个位置上。
因此,乔琢明自认是靠冲锋陷阵上来的,所以一向最烦走关系进来的。
“老黄,”乔琢明一进来,先跟老熟人黄伟握了个手,然后挑剔地看着他身后的年轻男人,“你儿子?”
黄伟瞪他:“老子有没有儿子你不知道?”倒也清楚这乔大爷的尿性,黄伟多解释一句:“我们局的陈碧渠。别看人年轻,你在这岁数的时候可不一定能比得上他,少他娘看不起人。”
乔琢明闻言,眉毛扬上天:“牛逼吹大了吧?”
他二十六岁因为连续五年命案必破越级提拔,叁十岁连破两起举国闻名的积年旧案成为业内神话,这小子看着应该不到叁十,要真能有他当年的成就,他不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
陈碧渠。
确实没听过。
黄伟哼了一声:“老子懒得跟你掰扯。我就跟你说一件事,知不知道他老婆是谁?”
乔琢明一听,眉头都竖起来了:“我靠,老黄,你可别来这套。我管他老婆是谁,他要是拖我后腿儿,他老婆是主席闺女老子都不会买账的!”
“咳、咳咳、咳!”黄伟呛了个狠的,陈碧渠连忙帮他顺了顺气,黄伟把他拨开,有点无奈,“你他娘的……他老婆是宁昭同!”
“我管他什么宁昭同宁——”乔琢明瞪大了眼睛,“你老婆是宁昭同?”
关瀚文也很惊讶:“你夫人是宁昭同?”
陈碧渠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乔处长,关主任,宁昭同是我夫人。”
“我靠——我靠!”乔琢明连忙拉着陈碧渠坐下,还推了杯茶过来,“不是,有个风儿传挺久了,说你老婆把杨云建弄死了,真的假的?”
他妈的这狗东西真是什么都敢问!
黄伟笑骂一声,起身去按上会议室的门,并招呼后面的成员都坐下。
“是真的,”陈碧渠点头,还含着笑,“重力击打咽喉,喉结碎裂造成的呼吸阻塞,抢救不及时,当场就没气了。”
喉结碎裂,呼吸阻塞……
乔琢明吸了一口凉气,似乎猜测出什么,有点不敢置信:“用、用拳头?”
“正是,”陈碧渠有点好奇,“您怎么能确定?”
“我不确定,但我对你老婆感兴趣很久了。”
黄伟一巴掌拍乔琢明肩膀上:“你他娘说话注意点儿!”
“小陈长这样,宁昭同又不可能看得上我,”乔琢明不满,揉了揉肩膀:“你老婆喜欢用刀子,最擅长手掌长的匕首,从腕部的习惯上来看,应该也练过长鞭一类的武器。她身手很好,肌肉力量非常大,至少她发力的时候你这身板绝对按不住。既然她对平常男人都有压倒性的力量优势,你又没说有锐器伤,那应该就是直接拎拳头上了。”
这话说的专案组的几个成员都乐了,其中关瀚文认识陈碧渠,还暧昧地调侃了一句:“按不住啊?”
陈碧渠也不害羞,神色都有点显乖:“您猜得不错。”
“在美国弄死杨云建还能全身而退,你老婆也不是个简单的,不过这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报仇雪恨的风格我很欣赏,”乔琢明点了根烟,陷进椅子里,“啥时候给我引荐引荐?我也算得上半个粉丝,看过她好几个视频。”
刑侦这行必须与时俱进,不管是在技术上还是在文化上。别说,乔琢明年纪不小,冲浪速度还是很快的,偶尔还会看看虚拟偶像直播。
陈碧渠神色复杂了一下,答道:“那就要靠各位前辈一起努力了。”
乔琢明一愣,坐起来:“啥意思?”
“对组织安排有意见,一路上材料都没看是吧?”黄伟冷笑一声,把一摞文件扔到他面前,“我告诉你,这回你要没来,你铁定后悔一辈子!”
“我是没看。不是,老黄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回你要把事儿完成得漂亮,一下能圆你两个梦。”
两个梦?
乔琢明也是真敏锐,一下子呼吸都紧了,连忙把烟头一摁:“你是说,跟那伙人有关?”
“不怕告诉你,”黄伟把另外几份扔给其他人,“乔孟光也是死在宁老师手上的!听清楚没有,乔孟光!孟峡峰的私生子!”
关瀚文心头猛地一跳。
谁的私生子?
“月月!”小珍珠滑下楼梯扑过来,“你回来啦!”
“你这丫头,跑那么快,一会儿摔了,”韩璟从后面小步跟下来,跟陈碧渠打招呼,“吃饭了吗?”
“还没有,”陈碧渠把小珍珠抱起来,笑道,“路上碰见卖莲蓬的,瓅瓅想吃莲子吗?”
小珍珠趴在他胸前:“莲子好苦哎……”
“莲心去了就不苦了,”陈碧渠把闺女递给韩璟,“今晚八点就要出发。太师在家吗?”
“在楼上,五楼,”韩璟抱着闺女去厨房,“你先去收拾东西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有劳将军。”
上了五楼,陈碧渠才知道繁息妫也回来了,颔首示意:“太师,大医正。”
“陈统领,”当年翻墙出宫没少跟他打交道,繁息妫跟陈碧渠关系还是挺好的,“听说你现在在北京当警察,两天不见你,还以为你回去了。”
陈碧渠笑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对韩非道:“今晚就要出发去怒江。”
韩非颔首:“大医正预备明日施针。”
“大医正费心,”陈碧渠说了这句,又向韩非道,“此事干系甚大,臣向您告罪。夫人吉人天相,大医正妙手回春,定然能有个好结果。”
韩非听到过一些风声,也不多问,神情微缓:“不必忧心家中诸事,若同同醒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宁昭同这几天体征都很平稳,内脏出血的情况也只出现了一次。就是一直没醒让人很揪心,而且头发莫名白得很快。
得了这句承诺,陈碧渠道谢离开。繁息妫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大晚上急着去怒江干什么,吃漆油鸡吗?”
这句话让陈碧渠听到了,心头微微一顿,一种微妙划过脑海。
怒江。巴泽尔。国籍。偷渡。
他止了步,回头看着繁息妫。
繁息妫对上他的目光,一愣:“……怎么?”
“还没问过大医正来昆明之前的经历,”陈碧渠带上一点笑,“您是怎么认识巴泽尔的?”
“哦,这个啊,我跟太师说过了,”繁息妫满不在乎,“我一睁眼,还没搞清情况就被抓去搞电信诈骗了,就在怒江和缅甸的边界上。后来他们发现我什么也不会,打了我一顿把我扔进了一个基地里。再后来他们发现我医术不凡,下刀子很利落,我就慢慢混成骨干了。”
缅甸,基地,下刀子。
韩非都愣了一下,而后说出了一个出现在他口中很突兀的短语:“噶腰子?”
“什么就噶腰子,太师你要加强一下常识扫盲了,不做配型的肾脏取出来只能爆炒腰花,”繁息妫自己都说乐了,“一个人体研究的基地,缅甸话我听不懂,他们也不太让我接触文字材料。他们的实验目的应该是开发人体,弄得非常血腥,成功率很低。里面有两个成功个体也出现过陛下身上那种症状,虽然没救回来,但我觉得我的法子可行,也偷偷试验过,不然我也不敢跟你们开这个口。”
陈碧渠压抑着胸中的惊涛骇浪,一把上来按住他的肩膀,嗓音都有点失真:“大医正——您是说您进入过一个中缅边境的人体实验基地,那里在做夫人经历过的实验?”
繁息妫都被他吓着了,后退半步:“……我不知道陛下身上做过什么实验,但这个症状我见过。”
“你还记得在哪个位置吗?”
“当然,我在那块儿待了叁年多啊,叁年多!”繁息妫一脸郁闷,“你不是问我怎么认识巴泽尔的吗,当天我一个人在实验室里,这胡人从窗口探头,问我要不要一起跑。我本来还不太敢,但他手里有枪,我心一横就跟着他跑了,竟然还真跑出来了,攒的家底都没来得及带。”
韩非立即道:“你去给聂郁打电话。”
“诺!”陈碧渠也是这个意思,道了句得罪拉着繁息妫往下走,“此事干系甚大,还望大医正能知无不言!”
陈碧渠给乔琢明打了个电话,说有重要线索,迟到一小时集合。
七点半,聂郁接了私线回来,听陈碧渠说完来龙去脉,语调严肃地向巴泽尔表示,他的经历会对宁昭同的病情提供很多帮助。巴泽尔闻言,很配合地向陈碧渠提供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
陈碧渠再向繁息妫确认了一些细节,在八点半带着速记本赶往集合地点。
乔琢明调侃了一句他是不是舍不得老婆赶时间去看了一眼,陈碧渠兴奋地探头,和车上的队友们分享自己新获得的情报:“各位,如果不出意外,到了怒江我们就可以直奔人口贩卖的窝点了……”
听完一切,黄伟叫了一声好小子,感叹道:“怎么就那么巧,还能遇上一个跑出来的?”
乔琢明悠悠点起一支烟:“好事儿啊老黄,我就喜欢小陈这种运气好的,保不齐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但陈碧渠完全不介意,抿唇一笑:“时间紧急,各位领导,我们到了怒江就过去吧?”
“一边叫着领导一边挥鞭子赶我们是吧?”乔琢明都有点乐,但还是很支持这个想法的,叫了一声黄伟,跟他聊起侦查思路,“……看看能不能先控制住一两个,问点消息出来。手脚得利落点儿,这边境地方人多眼杂……”
半小时后,大家大体定下了方案,黄伟没什么意见,但回头说了一句:“咱们出境不方便。”
乔琢明一听:“对,咱们不是专业的,出境身份瞒不住。我给老喻打个电话,让他给找俩线人打头。”
“不,线人没用,”黄伟摇头,“你听小陈记录的出逃过程,那地方是荷枪实弹的,就算我们敢出去也搞不定。”
“你是什么想法?”
“先确定那个基地还在不在,”黄伟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夜色,“如果还在,我给喻厅长打报告,小陈,让你家那位陈将军出点人,帮帮忙。”
乔琢明嘿了一声:“小陈,家里还有位将军呢?”
陈碧渠没有跟黄伟说过任何家里的情况,但黄伟这种老刑警,看出什么也不奇怪。于是陈碧渠没有纠正乔琢明,笑了笑,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