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霸世紅顏 卷一 野草 — 第六章 惡魔之矢(二)

第六章恶魔之矢(二)

「公子和公子嫔来向大领大人、大妃请安了……」

第二天一早,邢清扬的花厅外便传来了丫环的禀报,只是丫环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了些,好像还有点吞吞吐吐。

「小蹄子,发什麽抖?昨天才是大喜日子,你这声儿听来真不吉利,还不快……」贺夫人正要斥退丫环,却见小俩口已经走了进来。

「孩儿和娘子来给爹娘敬茶请安了!」

邢震英携着齐淮礼的手,走到父母面前躬身下拜,双双托起茶盘。老两口盯着儿子和儿媳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也没伸出手去端起茶杯。贺夫人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面色时而涨红,时而铁青,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一时间浑身发抖,险些当场就气得晕过去。

邢清扬见状不好,连忙扶住妻子,对儿子怒目而视。「这究竟是怎麽回事?震英,你倒是跟我们说明白,明明是震洲和郡主成亲,怎麽变成了你这个做大哥的带娘子来请安?」

「爹,娘,是孩儿不好,其实昨天的婚礼,从迎亲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在假扮震洲,娶了郡主的人,从一开始也是我。」邢震英说罢望向妻子,齐淮礼也随着点了点头。

「香凝……一定是香凝那个狐狸精出的鬼主意害我儿子!」贺夫人又惊又气,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找方夫人问话。

邢震英赶紧拦住她,「娘,您别这样!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主意,二娘和震洲都不知情。今天一早,二娘就被我的手下送回净心观了,就算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是在离开大领府之後……」

「震英,你到底被他们灌了迷汤?居然为了那两个人和你亲娘作对!让开!我今天就算找不到香凝那贱人,也得找到震洲那死小子,这世上哪里有自己的大哥代替弟弟成亲的理?成何体统?」

「润芝,你给我安静点!是不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种糗事?」

邢清扬拍着桌子一吆喝,贺夫人不吭声了。

「你怎麽还不明白?震英既然已经和淮礼洞房花烛,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你以为你还能找到震洲吗?他恐怕早就被咱们的儿子送出梵灵了!润芝,我知道你心疼震英,可你也不能把帐红口白舌算在香凝头上吧?在孩子面前左一个贱人,右一个狐狸精,你就不觉得羞愧?」

「大人,您分明就还是帮着香凝……」

「你还说!还不坐好了接受孩子们敬茶?」

「爹……您不怪我们了?」邢震英见父亲喝斥着母亲,抬头看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邢清扬仰天长叹三声,苦笑道:「你这小冤家,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为父又怎能拆散你们,再把那个逆子抓回来重新办一次婚礼?为父虽然生气,却还不至於笨到要让邢家沦落到受天下人耻笑的地步……就算淮礼所嫁之人不是震洲而是你,你毕竟还是我邢清扬的长子,身份显贵,只要你们夫妇和睦,那一纸盟约仍然不会被撕毁。至於震洲……我就当他已经死了吧。如果你们是真心为了邢家着想,那就努力给家族增添子嗣,未来的大领在这些孩子中产生,为父也不用愁了。」

下了整整三天的雪终於停了,虽然融雪时寒气逼人,但正午时分已经能见到晴空的太阳,阳光洒落在雪地上,白花花的,闪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梵灵郡主邢宛桢穿着一条红黑相间的蜡染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紫貂皮大衣,在喜娘搀扶下踩着红绸缎盈盈步出了城门,尽管她比起齐淮礼稍稍逊色,不如住惯了海边的女子一样像出水芙蓉般明艳动人,但那婀娜而又挺拔的身姿仍然让淩若松等人眼前一亮。

「梵灵郡主也很漂亮啊!」

「是麽?我怎麽觉得她没我们淮礼郡主好看?」

「是没咱们郡主好看,可她身板儿好啊,大人娶大妃,不就是要会生孩子的吗?」

「可我怎麽看这宛桢郡主的眼神儿,心里就拧巴?」

「去你的,人家嫁的是大领大人,你瞎操哪门子心?」

送亲队一路抬着花轿唱歌子,新娘的轿子被颠来荡去,总算越过了鹤平城镇与郊区的界碑,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刚与他们擦身而过。然而,没有一人认出,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就是邢震洲,即便他摘下了斗笠,也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

喜气似乎真能冲散一切的邪煞,那些人闹歌闹得起劲,锣敲得起劲,轿子也摇得越来越快,不过那些霜华人肯定在暗地里笑话梵灵人没风度吧。他抬头望着高空里飞翔的雄鹰,他的眼中深藏着愧疚和苦涩。妹妹果然嫁了,他亦果然就这样被父亲和梵灵国的百姓都遗忘了,或许这根本就是他的宿命,即使要後悔,此刻也已经毫无挽回的余地。

「二公子?」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惊异地转过头。

「淩……」

「看你糊涂的,我已经改名叫冷星桓了,这名字不还是你给我起的麽?」她上前几步,朝他微微一笑。

「你看到我出现在这里,又这身打扮,难道都没有一点好奇心?」他见她连打量都没打量自己,苦笑着问。

「你怎麽知道我没有好奇心?只不过你的样子早就把我心头的谜团解开了,不是吗?看你这模样,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白眼翻翻的,血丝都快爆了出来,分明就是一副失败的狼狈相。你以为你妹妹嫁了,现在回去求你爹,他就能原谅你?除非他变了傻瓜。」

「喂,你……你怎麽都知道?什麽时候听说的?」

「若说世上有一种东西散播之速比刮大风还快,兴许就是坊间的流言吧。怎麽样?让我说中了?我想你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老爹,就算要丢脸,也会想出一个连脸都丢得光彩的办法,如果狠一点的话,他大可对外宣称你暴病身亡。」

「你希望我爹死,也不用拐个弯来张牙舞爪把我也给咒死吧?真不知道你这张嘴是不是涂了毒药。」邢震洲看着她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

「看看,刚才我还在纳闷,这流言究竟是真是假,现在听你这麽一说,我倒至少可以确信有大半是真的。二公子,你不是回去不得,是就算要回去,也得等待适当的时机。因为令尊刚刚摆平那些琐事,你变成了没人要的垃圾,垃圾需要扫走的,只有大风才可能把它重新刮回去。」

「没错,我是垃圾,甚至比垃圾都还不如。可我哥为我所作出的牺牲究竟有多大,坊间的家伙们又知道吗?我哥和爹的旧部崔将军的女儿本来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一对佳偶,他却为了帮我,瞒着所有人和崔小姐私下解除了婚约。你说……我如何能不怨恨自己?」他捏着拳头,举到自己面前,似乎很想重重揍自己一拳。

「你看看我,这次霜华那边送郡主来鹤平的人是我哥,如果他在鹤平查到了我的行踪,就算不贴告示抓我,恐怕都会暗地里派人取我性命。而你呢?你有个那样重情重义、甘愿为你连自己的爱情都牺牲掉的大哥,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比我幸福得多,为何偏偏还要愁眉不展?我看你并不单是对大公子感到歉疚,而是你根本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梵灵。」

邢震洲瞧了她一眼,那眼神不是迷惘,反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你这丫头,怎麽连安慰人都只会说这种恶毒的话?」

「那你要我怎麽说?像第一次见你那样,左奉呈右奉呈?你自己听到那种话,不也恶心吗?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活得辛苦。也许像你这种贵族公子,打从懂事开始,就在想着怎样让自己将来的人生过得更幸福,如何飞黄腾达。可世间更多的人,却根本没有阔谈享乐的资格,他们想的只是如何让自己生存下去,如何把苦涩都当成是一种喜悦。」冷星桓注视着他的脸,眼中隐隐浮现着经世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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