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珞雪话别後，三人回清静居的路上，鹫鹰和金玥没有询问洛小羽和陈达文谈了什麽；而她也装做无事般，有默契互不道破，三人保持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搬到清静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感觉像过了一年，如果真的是遇上鬼，那还比较简单理解，可惜她遇上的事似乎有些复杂。
一开始的线索像拼图般零零散散，东缺一块、西缺一片，直至今天和陈达文一谈，终於有了大致的了解——
鹫鹰、金玥、莫达和孟珞雪，他们都不是这世间的人。
虽然陈达文以「羽衣仙女」的故事来比喻，但现在科幻电影题材那麽多——来自鬼神界、来自过去、来自未来、来自异星、来自异界……其实也不难理解。
鹫鹰声称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所以绝不是来自虚无的鬼界或仙界，甚至是超出想像的外星球。
幸好他们是人！她也无法想像三人褪去美丽的人形外衣後，是一头绿色黏稠怪物。
从孟珞雪的国画造诣之高，以及其它三人的种种习性，甚至不太会使用这里的东西看来，他们极有可能是来自远古的某个朝代。
语言上的问题，台湾那麽小，隔着几个县市腔调就有些微不同，像客家话听在她耳里，十句就有九句听不懂，更何况他们的家乡或许和她相隔千万里，时差百千年。
只是她没有印象过去有哪个朝代的人，会像他们一样蓄着短发——不过估计鹫鹰一头像染坏的发色，可能是被人下毒搞的，才会造成他往後吃饭都要找人试毒。
清静居从一开建造就有人出事，之後闹鬼十年，这些事和他们三人绝对脱离不了关系，金玥说他是负责收尾之人，以他的能力，要让人产生幻影实在太容易了。
他们会这麽做，只是要确保那栋楼是清空状态，也就是那栋楼内藏有他们来去两边的秘密——类似时空通道之类的。
陈达文说他们的心无法停留在这太久，即使呼吸着这边空气长达二十九年的孟珞雪，也依然无法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没有人希望在人生的尽头客死异乡！毕竟老一辈的人常说「落叶归根」，这已是中国传承千年、根深蒂固的执念，所以孟珞雪才会藉故乡之水暂解乡愁。
一想到那瓶水，洛小羽的胸口又有丝异感滑过。
他们那边的水是否比较特殊？
为何她碰到那些水时，脑海似乎浮现一些奇怪幻影，听到一些奇怪声音？
而这一个个看起来毫无相干的人，竟然都存着某种连系——陈达文在二十年前收留过她的父母。
冥冥中，像有条线在牵引着她。
如果真有那条「线」，那麽这条线的线头可说起於二十年前，自上一代就埋下，那麽她和他们的相遇，真的只是单纯住进鬼屋的偶然？
感觉脸颊被人一弹，洛小羽转头看向坐在左侧的金玥。
「你在玩变脸游戏吗？一下叹气、一下皱眉、一下又傻笑。」他眯眼一笑。
「有、有吗？」她摸摸啫啫的脸庞，「我只是在想……刚才陈伯伯说，等抓到凯司後，想请我去照顾雪姨，他那麽爱她，我只要让雪姨天天对他笑，钞票就会大把大把从天上洒下。」她张开手望着车顶，彷佛真有钞票从上面掉下般。
「原来你在打这种主意呀！」
「不行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惜凯司现在还下落不明，你们拖越久，我的发财梦就要跟着延後。」洛小羽抱着双臂，表情有些苦恼。
「他迟早会出现的。」金玥笃定说道。
「这麽有把握？」
「凯司现在的状况就好比将一个人瞬间推落结冰的河里，应该是痛苦万分。」
「哦？」
「没有确切的准备就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最现实的莫过於民生问题了，天气那麽冷，他睡哪？吃什麽？我敢打包票，他从来没那麽狼狈过，就算武功高强，也不敢太过嚣张，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毕竟一个人还是打不赢你们一群……」金玥顿了顿。
「补快。」洛小羽补充。
鹫鹰转头瞥她一眼，她冲他笑了笑，「咳……两位大侠，这样好不好，我有事没事就去楼下烤烤肉，说不定他闻香就马上跳出来！」
两人一左一右瞪着她，像听见什麽天大笑话似。
「不然四个人窝在屋里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人出面当诱饵——」她微怒地娇嗔。
「当诱饵还轮不到你出头！」鹫鹰冷声打断她，「姑丈已经下了通缉令，准让他在黑白两道混不下去，不夹着尾巴回来不行！」
★★★
回到清静居一楼大厅，铁门一开，一支扫把迎面飞来，身後的鹫鹰迅速将洛小羽拉进怀里，一手越过她的肩膀上方抓住那只扫把。
「姐姐——！」
洛小羽惊魂未甫，瞧见莫达一脸歉然飞奔过来。
「莫达，你在做什麽？」刚聊到凯司，她还以为他马上就出现了。
「练功、等你们回来，这东西不好使，唉呀！你的手怎麽了？」莫达低头看见她的手包得像馒头一样。
「昨天不小心被玻璃刺到。」
「刺穿手骨吗？鹫鹰昨夜回来什麽都没说……」莫达讶道，捧起她的手心疼检视。
「没那麽严重啦！小伤小伤……」就说嘛……包成这样不误会也难。
放眼望去，一楼大厅原本积了一层灰尘的地面，被莫达扫出无数脚印，像一幅沙画般。
「你的伤好了？」上下打量一眼，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胸脯。
莫达倒退一步咳了两声，说道：「还没，还要休养七、八天吧！」
「这麽快？平常人至少要一个月呢！有那麽好的疗伤功夫，怎麽不教教姐姐？」洛小羽一手搭上他的肩，嘿嘿一笑。
莫达还真的很单纯，认真抓起她的手，东量西量，左捏右捏，又看看她的腿，然後一脸歉然说道：「姐姐天生骨格不好，不适合练功。」
「嗄——」嫌她人小腿短吗？
旁边的金玥噗地笑出来，就连鹫鹰的脸上都挂着「自找屈辱」的嘲讪，洛小羽又气又好笑，但也不忍苛责他。
四人回到二楼公寓，鹫鹰和金玥又慵懒霸占沙发，洛小羽直觉自己好像养了两只懒猫似。
莫达进浴室洗了把脸，刚走出来，洛小羽一手搭上他的肩，将他拐到厨房。
「莫达，金玥看到伤口是不是会很……兴奋？」两个人蹲在地上，她附耳小声问道。
「怎麽兴奋法？」莫达一脸奇异。
「就是很想凌虐它。」
「受伤已经够可怜了，怎麽会想凌虐伤口呢？」
「他清理我的伤口时，简直和它有仇似，搓来又搓去，痛得我死去活来。」她一边说一边表演给他看。
「金玥怎麽可能那样待你？这一定事出有原。」莫达万般不信。
「呆小羽，当然是为你好～～伤口清不乾净就糟了。」
「吓！」两人猛地回头，金玥什麽时候站在身後偷听了……
「洛小羽！」
大少爷在传唤了，她赶紧离开厨房，走到鹫鹰面前抱拳一揖，「请问……」
鹫鹰指指她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洛小羽一听，是手机震动的声音，自从离开便利商店後，这东西已经好几天没有发出声音了。她从外套口袋翻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店长——范乐平。
「喂……店长啊……我很好哇……每天吃好睡好……昨天？昨天和朋友出去，刚才才回来……什麽！你说什麽！再说一次！院长、院长现在在你那里？要过来——」洛小羽神色越来越凝重，声音瞬间拔高八度。
不会吧！才刚回来又有事情发生。
挂断电话，洛小羽望着三人，惊恐说道：「请问……你们可以暂时回避一下吗？院长她是个相当严谨的人，她可能、应该、绝对不会想看到我和你们三个人同居在一起。」
「就说是朋友来玩嘛……」金玥一幅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不、要、哇！你们怎麽看都不像我朋友，院长才没那麽笨！而且我不想让她担心，拜托你们……鹫鹰……鹫鹰……」洛小羽急得跳脚，不过求人还是要求对人。
「至少留下一个！」鹫鹰没辄地下命。
洛小羽也不想反抗他，伸指一点，「就……莫达好了！」随即走向莫达，一脸恳求握住他的手，「你介意易容一下吗？」
「姐姐有什麽吩咐，莫达照做就是。」莫达似乎相当高兴她能委派这个重任给他。
「那就这麽决定了！」
从便利商店过来这里只要十五分钟，院长脚程慢点就能拖到二十分钟。她火速冲到另外两间房间将棉被收起，然後把莫达拖进房内。
十分钟後——
房门一开，金玥瞠大眼，缓缓坐正以杂志掩住唇，鹫鹰看看莫达後，似笑非笑望向洛小羽，眸底燃起一抹兴味。
「呆小羽，你真天才！我们三人还欠一名军师，看来这个位置非你莫属。」金玥转换了个姿势，似乎忍得极辛苦。
莫达泫然欲涕望着两人，不依叫道：「姐姐——把我扮成姑娘了。」
他一头黑缎般的长发被解开了，柔顺披在身後，两旁发鬓上各夹着两朵花形发饰，身上套了件洛小羽的白色长版针织衫。
十六岁的他身材还略显瘦小，幸好一般冬衣都做得比较宽松，洛小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只是变得比较合身罢了。
他委屈地抿着唇，平时带点忧郁、宛如精灵似的漂亮脸庞上有抹淡淡红晕，虽然没有一般女儿家那种娇态，反而散发出一股柔中带点英气的美。
「刚才不是说了，是易容、是易容！假装你是我的房东的女儿，我们因为租屋认识变成好朋友，昨天我就是去你家玩，今天换你来我家玩。」时间紧迫，洛小羽努力说服，就怕他临时反悔。
「莫达，我可以让你变得再像姑娘一些。」金玥又换了个坐姿。
莫达死命摇头，他可不想被他搞出什麽後遗症来。
「你就坐在沙发上，对大家害羞微笑就好。」洛小羽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努力按捺，一对上他美丽的脸庞，又忍不住叹道：「你真的比我还美呢！」
莫达闻言倔然别开脸，眼底闪着泪光。
「不、不是笑你，这是赞美你！」
他悲伤地闭起眼，那模样看得洛小羽的心都揪成一团……她想，他的年代大概不接受这种赞美词吧！形容他美，应该很伤他的自尊。
此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估计院长和店长已经到了楼下，洛小羽无措地望向金玥。
「我下楼处理。」金玥起身。
「不！我有段时间没见到院长了，很想念他……」洛小羽连忙阻止，事实上，她有些事想问院长，是关於她父母的事。
鹫鹰见状起身揉揉莫达的头，没什麽大不了说道：「你不是一直想报答她吗？现在就是机会，大丈夫能屈能伸，扮女装又算什麽？」
莫达一怔，仰起脸望着他，随後展颜一笑，用力点点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说服了莫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