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这麽多花?!
白薇在无边无际的红色花海里穿行。这些花有半人高,每一株都只在顶部绽放一朵,花朵硕大、花瓣肥厚,全都仰起脸面朝太阳,贪婪的想要吸取更多阳光。置身其中的白薇被这花海散发出的浓烈花香熏得快要受不了。花有香味是好事,可太浓就让人觉着受罪了。
「什麽破地方?」白薇骂道。四下环顾,不见人影。
片刻後,却见远处有十余人正朝她走来,队伍中有一头红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惹眼。
「掩日!」
终於见到熟人,白薇急切地朝对方奔去。眼见快要与他们会和,白薇停下来,向他们挥手,打招呼:「掩日,我在这里!」
对方却好似看不见一般,直接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白薇恐惧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再摸了摸身体,没事,有触感。那,难道刚才那些人是幽灵?她惊恐的回头,发现他们的脚程极快,只是转眼之间,就已经走出老远。
要不要追上去?白薇短暂的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跟上去,好歹那里头有掩日,如果真的是发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她也得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唤回来。
想到这里,她给自己鼓劲壮胆:「拼了!」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都说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她现在豁出去了。只要能唤醒掩日,死算什麽!连死都不怕了,她还怕什麽!
越往前,枯萎的花朵越多;终於走出花海,却进入发黄枯萎的草地。她已是一路小跑,却始终和对方隔了两、三米的距离。
「掩日!」
好不容易看到他们停了下来——在一条已开始枯竭的河边。白薇加快步伐跑了过去,伸手搭住掩日的肩头,将呼吸调整好,唤道:「掩日,你们怎麽走那麽快?这是哪里?」
掩日却连看也不看她,双眼直视前方,眼里满含复杂讯息,似有不忍、疼痛与挣扎。
「我在跟你说话,你醒醒!你着魔了吗!?」白薇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他仍是当她透明。
白薇开始感觉到不对劲,这麽多人,不光掩日看不见她,也不见别的人对她的出现发问,好似她不存在一般。
这……究竟他们是幽灵还是她是幽灵?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西月,为什麽这麽做?」
温软的女声淡淡传入她的耳里,这句话引起白薇心底的不爽。
「我不是西月!」她争道。结果发现大家的目光并没有落到她身上,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他们面前有一棵极大的槐树,树下正斜倚着一名女子,此女眉目如画,有着如月光般皎洁的美丽,脸上的神情却极为慵懒。
女子的嘴角含着一丝嘲讽,淡然道:「我做了什麽,值得女娲你如此兴师动众?」
她就是西月,她传说中的前世?!白薇睁大双眼。呃,好吧,她承认,白薇确实不如西月,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仔细打量一番後,白薇挫败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老实说,西月的气质如同月下仙子,任谁看到都会相信她是天上的神祗;而她,虽说也还算长得可以,但还真就没什麽气质,一看就是一庸脂俗粉。估计,若是有别人同时看到她俩,打死也不会相信她是那位女神的转生。
她的前世跟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嘛!难怪掩日老想让她变成西月。只是不知道,他最初看到她的时候,有没有对她这个转生感到失望?
「你引导魔物闯入山谷,以为我不知道吗!」女娲的语调由平淡转为严厉。
白薇看向女娲。刚才,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掩日身上,因而并未发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身蛇尾的女娲,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走的,或者她根本就是靠飘,呃不,飞的?超低空飞行那种。
看到女娲的脸,白薇猛地想到天山童姥。这,其实真挺像的。白薇暗付。别看女娲的身量和成年人差不多,可她那张脸完全就是个没长开的小娃娃,一眼看去根本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对了,她们刚才提到引导魔物?白薇再次看向掩日,原来如此,她现在看到的就是西月被冤枉的那一幕。难怪掩日的神情如此复杂。
西月冷笑道:「女娲,你真的在乎一个小小人类的死亡吗?」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快速的从白薇身边掠过,待白薇回过神来才发现槐树下已纠缠着三个人。
西月的脖子被警鲵掐得死死的,警鲵深蓝色的头发完全覆盖住了他的脸,白薇因此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泛白的指节可以看出,西月刚才的话深深的刺激了他,使得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掐死西月;而在旁边竭力想要掰开他手指的是掩日,掩日究竟是几时冲过去的,白薇根本就没看见。想是掩日发现了警鲵从他身边掠过,便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放手。」警鲵低声道。
「该放手的人是你。」掩日与他对峙着。
西月的脸憋得青紫,却依旧在笑,只是那笑落入白薇眼里,是那麽的痛,那麽的绝望。
她是知道的吧。白薇在心底道。做下这些事的真凶是谁,恐怕西月是清楚的。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替自己辩解,莫非是在袒护掩日?
「放手,警鲵!」女娲发了话,但依然无法阻止警鲵的动作。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我叫你放手!」
警鲵仍是我行我素。有一股水流突然从旁边的河中窜起,趁着警鲵不备卷住他的手,将他摔了出去,这才解了这个围。
「你应当听娘娘的话。」断水面对警鲵的怒视泰然道。
「为什麽?」警鲵问,声音悲切,满含伤痛。
「我还有事要她做,你现在杀了她,会坏了我的计画。」女娲也知道这样对警鲵不公,语调放软,怕再次刺激到他。
「为什麽?」警鲵看向西月,原来他是在责问她,「为什麽要这样对蓉蓉?我们和你并无冤仇。」
西月换了个姿势,不着痕迹的脱离掩日的怀抱。她先是看了看掩日,他躲开她的目光,双唇紧闭,没有要替她分辩的意思。她继而扭头看向警鲵,淡淡的笑道:「你就当,是我魔性大发吧。」
白薇突然觉得心里很痛。西月始终在笑,可那笑却是那麽苦。她不相信掩日会瞧不出来。可是,他却一直沉默,一直由着他们冤枉她,对她眼里闪过的求助默然视之。
这些冷漠的,不带悲悯之心的人就是神祗吗?这破地方就是天庭吗?怪道西月离开後就再不愿回来,这里的确不值得她去眷恋。
白薇睁开眼,心里仍是痛得发紧。那场梦,只教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无论如何,她绝不能成为西月。
「睡醒了。」掩日适时的走了进来,「饿吗?刚才看你睡得很香,就没打扰你。」说着,将手上的饭菜放到桌上。
白薇坐起来,心情复杂:「你应该叫醒我的。我刚才一直在做梦。我梦到了西月被你们冤枉那一幕。她的绝望与痛苦,我在梦里也能感同身受。」
掩日浑身一滞,脸色变得沉重,嘴唇抽搐着,终究什麽也没说。
「别人怎样对她,她应该不会在意。可是,你怎麽能,你怎麽能那样待她!你知道她有多绝望吗!」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错了就是错了。但我会竭力补偿。」
掩日的目光与她相对。她知道,他是在看另一个人。若是从前,她会为此生气,但现在,她却一点都气不起来。因为她发现,原来西月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幸运。
「吃饭吧。」
发现白薇别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掩日将饭菜推到她跟前。
白薇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如果以前她对掩日尚抱有一线希望,这些希望现在统统覆灭了。掩日与西月之间纠葛太深,就算她作为西月的转生也还是插不进去。这样的认知教她难受。
「不然,我陪你到甲板上吹吹风?」掩日提议。
见她点头同意,掩日走上前欲抱起她,却被她坚拒。
「我的伤又癒合了。我可以自己走。」
「可是,我想抱着你。」掩日直白的说道。
掩日的话使她脸颊发热,转瞬却清醒过来,他想抱的是西月吧。他的款款深情,温柔缱眷都是越过她,向着她的前世奔去。她怎麽可以被这些根本就不属於她的情感困住,她怎麽能够容许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身!
「掩日,我再说最後一次,我不是西月。」
还要她重申多少遍,他才能够明白,他的西月已经死了,再不会回来;而她只是白薇,独一无二的白薇!
「我并没有提到她。」
掩日不明白,为什麽她总是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止?
算了,和他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白薇下了床,也不知是不是躺了太久,双腿竟然绵软无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掩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否则她真是得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白薇推开他,稳住自己,道:「没事。我只是躺太久了。」
「至少也让我扶着你吧。」
「不用,我自己真的可以。」
掩日欲强行抱起她,却被早已料到会如此的白薇制止:「如果你不尊重我的决定,我以後都不会再理你!」
何苦来,既然他眼里始终不会有她,又何必做那麽多让她浮想联翩的事情。
掩日无法,只得由着她。
他们跟随人鱼航行了三天两夜,此时已是第三天的深夜。海面在明月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银光,四周一片寂静。因为天黑,人鱼也失了踪影,船只的行进速度比之白天慢下许多,只以稳健为主。
「人鱼能带我们找到九节菖蒲吗?」白薇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早日拿到灭魂剑回家去。她急於离开这里,离开身旁这个能够主导她所有思绪与情感的男人。
「不知道。不过,它们应该可以带我们避开警鲵。」顿了顿,他又道,「你没有听到警鲵剑的召唤吗?」
白薇摇头。听他继续道:「那就好。我们应该是避开他了。」
「想避开我?有那麽容易吗!」
浑厚有力的声音在黑夜的海面突兀的响起。风平浪静的海面猛然翻起阵阵海浪,使得船只颠簸不止。
掩日的第一个反应,是跨到白薇身边,把她护在怀里。因了他,差点被掀翻在地的白薇在他怀里,牢牢地站住了。
海浪越升越高,最後在船头化做人形。警鲵出现的那一刻,翻滚的海浪终於平息下来。
深蓝的长发,蔚蓝的眼睛,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这些太过标志性的特徵使人容易忽视警鲵那俊美的长相。此刻,他的俊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变化。看到自己的仇人,他的表情依旧平静。
「好久不见。」警鲵看向相拥的两人,不明意味的笑道,「你们还是那麽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