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了一处占地很大的溜冰场,里面有十来个人在溜直排轮,也有一些看起来就是不良少年的小伙子,一边用脏话问候着一边在溜冰场里抽着烟。我和公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头看着烟火秀完了之後,仍飘在空中的白色轻烟。
「坐这里比较亮一点!」我说。
她点点头,然後只是一直看着我。
「看我干麽?我没有什麽意思喔!」我故做山贼样地说道:「要怎样的话!也不会选个这麽多人的地方啊!」
她笑着用手肘撞了我,看样子她并不在意我开她玩笑。
她打开包包,拿出了本子。
【这里我从来没有来过!原来这麽热闹啊!】
「嗯!都市人没什麽绿地可去,用这种淤积的河边盖一块公园,勉强走走罗!」
【这里放烟火也不怕烧到房子】
「哈哈!」我看着她天真的表情,说:「你的思维还真不一样!」
她渐渐收起了笑容,低着头写字。
【是和正常人不一样吗?】
「不是不是!」我赶紧解释着:「我不是说你不正常喔!而是说你对事物的看法和我不一样啦!」
她笑着写字:【你真傻!干麽紧张成这样?】
「怕你误会嘛!」
我在看着她笑的同时,眼睛的余光看到溜冰场的一隅,有一只大型的哈士奇趴在草地上。在哈士奇的旁边,有一位女孩子坐在草地上,年纪看来约莫二十来岁,正在借用溜冰场的灯光,读着报纸。不时听到溜冰场里有突如其来的叫骂声,便会很敏捷地抬起头来看一下,见没什麽事发生,才又低下头去看报纸。
【今天的音乐会好听吗】她把本子举到我面前。
「其实我听不太懂!我说过了我不懂音乐,但是看到他们的努力精神,让我很佩服!」
【其实他们都要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有办法走出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的那种害怕!】
「我可以理解!」我试着设身处地的去想,我也能了解那种感觉。
【像我!我在知道自己从此失去声音了之後,我每天都哭!希望能哭出一点声音来!】她把本子给我看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眼睛里有些扭曲的闪耀光芒。
【哭不出声音来,只能默默的流泪,那种感觉好痛苦T_T】
她在句子的最後,画了一个生动的哭脸。
「请原谅我没办法体会!」我说:「因为男生从小就被教导不能哭!所以我很久没有嚐过眼泪的味道了!不过今天在音乐会上,似乎有那麽一点眼泪的感觉了!」
一阵微风吹来,她笑着。在我们周围,被她甜甜的笑和身上的清香给包围着。
「干!」忽然溜冰场内一阵叫骂,我看见那女孩立即放下手里的报纸,迅速地爬起身来,快步走进溜冰场。而她身旁的哈士奇也好奇地跟着她走进去。
溜冰场里原本分散在各处的人,现在突然都聚集在一起了。
【当时我哭了大约三个月,哭到眼睛都觉得痛了,才停止!】她一边迅速地写着,我一边看着她的笔在纸上奔驰:【我妈说我再哭下去会连眼睛都失去,所以我不敢再哭了!但是我依然没有办法走出这个伤痛!】
「嗯。」她停笔歇息时,看着我,我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後来我妈妈说,人生什麽事都是相对的,我失去了声音,但我却可以获得另一个别人没有的东西!於是她开始教我弹琴,她告诉我,钢琴就是我的声音,是一种美妙的乐音!没有人会跟我一样的!】
「所以你琴弹的好,都要归功於你妈妈的开导罗!」我看着她:「不然你一直颓废下去,可能到现在也什麽都不会!」
她笑着点点头,继续写着:【於是我每天努力练琴,就好像我每天在练唱歌一样!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好!渐渐地我沉浸在钢琴的世界里,某一天赫然发现,那个怨天尤人的爱哭鬼已经不知被我丢去哪里了!之後,我再也不害怕别人知道我不会说话了!】
「有时候,不会说话反而比较好!」我说着:「你就不必担心这句话讲出来会不会伤害到某人,或是这些话流入谁的耳里会对他们不好意思这些锁事!也不用花时间跟路上的推销员扯个半天,很多不想思考的事情也都可以不用表达意见,只要做个聆听者就好!」
溜冰场的中央,一群人围成个圈,在强光探照灯下,被拉长了身影。
那女孩走近人群,双手拨开着人墙,一股恼地钻进了被人影架构成的黑暗中。而哈士奇则是不停地嗅着周围的气味,满脸好奇地在人墙外走来走去。
不久後,那狗好像发现了什麽不对劲,往人群中吠着。一些人被牠的叫声吓一跳,纷纷离开那团黑影。没多久,那女孩再度穿破人群,扶着一个穿着直排轮的小弟弟走出来,哈士奇尾巴摇摆出大弧度迎上前去,女孩看了看我们这边,带着小弟向我们走来。
【那麽,你愿意当我的聆听者吗?】她看着我,手里仍不住地写着:【永远的聆听者?】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我必须跟她说明白我和阿赣在白天所讲好的一切。告诉她:我们在一起,一定没有结果的。因为,一定会有家人反对!一定会有可能造成家庭革命,不管是她的还是我的!一定...
但!我的心肠可不是铁石所制啊!面对眼前这个期待我给她微笑的闪闪双瞳,我连『一』字都说不出口!
那女孩扶着小弟弟走到我们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心疼地摸着他那残留着鞋印的前额,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小弟弟的头很大,脸看起来十分呆滞。即使被欺负了,依然挂着微笑。他一双天真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额头前挂着几条被汗水搓在一起的头发,看着女孩流着泪,用他的小手抹去她的泪痕:「妈妈不要哭!」
女孩笑着流泪,心疼地为他擦去额头上的鞋印。「那些哥哥坏坏!我们回家?」
小弟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等他妈妈为他解开脚上的直排轮。哈士奇从刚刚女孩看报纸的地方叼来一个包包,女孩欣慰地摸摸牠後,领着狗、牵着孩子离去。
在微弱的光线中,我看见那包包上写着『XX特殊教育学校』。
「这个!」我的目光离开了那对令人难过的母子,回到公主满怀期待的脸上,并试着婉转地告诉她那个令人难过的答案:「也许,我暂时没办法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