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过了悠闲的星期假日後,很快的又是星期一,话剧排练的日子。
今天排练的情节是,恩惠对敏宇提出分手的要求後转身离开,敏宇想上前挽回,却因为疝气发作而痛的倒在地上。这个时候舞台上的灯光会全部熄灭,接着再用聚光投射灯打光在倒地的阿文身上。
排练这一幕前,我叫朱熊拿着道具组准备的那个大型玻璃投射灯爬到梯子上预备,接着在我的指示下,阿文跟小容开始排练,就在小容的戏份结束,阿文倒在地上时,我指示负责灯光的电电学弟将舞台上的灯全部关闭,并要身旁梯子上的朱熊听我的口令行动。
这个时候,跑向我这边的小容由於舞台上视线不佳,使得她整个人因为绊到投射灯的电线而跌倒。
朱熊手上的投射灯也因此受到拉扯,掉了下来,眼看投射灯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就快掉到小容的旁边,在投射灯落地的同时,我想也没想便扑到小容身上,抱住她,深怕她被飞溅出的玻璃伤到。
此时,我只听到一堆脚步声往远处传来,然後先是有人大叫,要电电学弟开灯,接着还有人喊着赶快叫救护车。
我心想,有人受伤了吗?是小容受伤了吗!
只是当我想打开眼睛看看小容时,我才发现,我的眼睛好痛,刺痛的程度让我完全无法打开眼睛。刺痛的程度,让我的意识慢慢的便模糊,身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听不清楚。
「电电!把灯全部打开。」我听到彷佛是阿龙的声音,在大喊着。
「天啊!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啊!」喊着要叫救护车的是阿森吗?
为什麽要叫救护车?有谁受伤了吗!难道是小容受伤了吗?是小容吗?
『小容!』我大声的喊着。
「路!我在这里。」耳边传来小容哽咽的声音,接着有人握着我的手,是小容吗?
「你终於醒了。」老姐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她好像也刚哭过。
『这里是哪里?』我坐起身来问道,由於现在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我不得不问这个笨问题。
「路,这里是医院,大家都在这里。」小容在我的耳边说着。
医院?是啊,这里有股好浓的消毒水味道。
我摸了摸压迫着我眼睛的东西,原来是纱布,我回想了刚刚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想着现在这里的一切,我慢慢的了解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什麽事。
『我……是不是已经看不到了?』我微笑着说。
没错,我竟然在微笑,好像我早就知道了一般。
「你……怎麽知道!?」老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似乎有点惊讶。
『嗯……』我点了点头。
「医生说,玻璃碎片跑进你的眼睛里,伤到了眼角膜。你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到,只要换一个角膜就好了。只是……」老姐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了下来。
『没关系,你继续说。』我微笑的说着。
「只是…台湾等着移植角膜的人很多,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了。」老姐说完後,好像又哭了起来。
此时旁边也传来了小容的哭声,听到她的哭声,我不舍的伸出我的手,但是却由於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只能在空中挥着我的手,找寻着小容的身影。
『小容……』我的手无助的在空中挥着,叫着小容的名字。
「我在这里。」此时我的手被一股温暖的感觉握住。
『别哭了,我没事的,又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到。』我安慰着小容,我想,我应该是不会一辈子都看不到吧。
「好,我以後不会再哭了,我保证。」小容破涕为笑的说着,但是从她的声音,我听的出她笑的很勉强。
记得我在小的时候,睡觉总是要开着小夜灯才敢睡觉,因为眼前一片漆黑会让我感到莫名的害怕,没有安全感。但是,现在的我虽然已经瞎了,内心却非常的平静。
我想,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不是我,或许会是小容吧。老天如果一定要夺去我们其中一个人的眼睛,那麽,我很感谢老天夺走的是我的。
在医院里的生活,并不会给我带来太大的困扰,因为我只需要整天在床上躺着或坐着。
小容也几乎整天都在医院陪我,跟我聊天,所以我也不会感到无聊。
我发现,当我闻到小容身上的香味时,我的心里就会有一股安全感,一种平静的感觉。
『对了,你不用去排戏吗?』照理说,目前话剧社每天都要排戏的呀。
「我退出剧组了。」小容简单的回答。
『为什麽?』对於小容的退出,我感到疑惑。
「因为我现在只想陪在你的身边,我也是想陪在你身边才加入剧组的啊。」小容说。
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我跟小容聊了很多,也知道很多我原先就应该知道的事。原来小容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就因为车祸死了,之後她被爷爷跟奶奶扶养。
她爷爷由於在日本经商,所以常常都不在台湾,小时候都是奶奶在照顾她,现在则是她一个人在台湾生活。
我一直都不知道,小容原来是一个人那麽孤单的过着日子,也难怪她会跟老姐那麽投机了,因为老姐一直都很欣赏能独立的人。
在我知道小容是孤单的长大後,我越来越想保护她,只是如今的我,还能够保护她吗?如今我只是个瞎子,一个什麽都看不到的废人。
现在的我好後悔,没有早点将小容紧紧的抱在怀里,告诉她『我喜欢她』。如今的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已经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这是我第一次讨厌自已对爱的不确定,对爱的懦弱。上天是为了惩罚我,才夺去我的双眼吗?
在我住院的这段期间,老爸跟老妈也从美国赶回来看我,果不其然,老妈一进病房就开始嚎啕大哭,反而要我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来安慰她。
比较起来,老爸开朗许多,他跟我聊了很多,先是夸奖我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害我尴尬的解释了好久。
接着老爸跟我保证,会拜托他在美国跟香港的朋友,帮忙找能够活体捐赠角膜的人,他说这样比较快。老爸说这是他跟我男人间的约定,他一定会很快让我重现光明。
後来,我跟老姐要求要出院,反正在医院住再久,我也不可能看得到。
而且医院的药水味太重了,小容身上的那股香味,那股目前唯一能让我感觉到小容的香味,因此被冲淡了不少。
回到家後,我才真的感觉到生活的不方便,这个我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现在竟然变得如此的陌生。由於我想要靠自已的能力生活,所以我要求老姐跟小容让我自已试着在自已在家里活动。
只是有一次,我竟然差点跌下通往一楼的楼梯,从此之後,我的行动又被限制於房间内。
那是我在瞎了之後第一次埋怨自已为什麽那麽没用,为什麽我连照顾自已都不行,也是第一次埋怨上天让我成了一个废人。
在家里的日子,小容依然每天都来照顾我,後来甚至退掉租的地方,搬来跟我们住。在家中跟医院不同的是,少了那股恶心的药水味,每当小容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时,我总是能清楚的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香味。
在我瞎了之後,我才知道,原来小容身上的香味那麽的香。
我该感谢老天吗?虽然夺走我的眼睛,却给了我更加敏锐的嗅觉,让我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小容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
学校的寒假并不长,很快的下学期要开学了,我要求老姐到学校帮我办休学,因为我想,短时间我是不可能回学校吧。
也因为开学,小容也就不能常常在我的身边照顾我,我身边笼罩着那股香味的时间,也就变少了。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会特别的想念小容身上的那股香味。
人类就是如此的犯贱,总是等到某人或某物已经不存在了,才开始知道珍惜跟怀念。当时的我哪会知道,在我开始怀念起那股香味、开始寻找那股香味时,会是在它跟它的主人,完全的消失在我的生活之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