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浅自铜镜中凝视着宫离绽,自第一次见他之时一晃很多年,却是第一次看见他周身洋溢着淡淡的温柔,那份和煦感让她心醉。沉思之时蓦地她脸色一白,转而捂上心口,她的心彷佛像被噬咬般疼痛,猛地瘫趴在铜镜前,束好发丝便顺着宫离绽指尖滑下。
宫离绽脸色却不比端木浅好看多少,耳畔嗡嗡响起天人神医的话,「如若心中存爱,王蛊噬其心。」眸中迅速升腾起薄雾,他淡漠转身,缓缓举步之时端木浅的手已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她仍是沉沉低着头,一如她此刻低沉而颤抖的声音,「注定要给我哀痛结局,上一秒就不要让我有幸福的错觉。」
宫离绽心中泛起阵阵惘然,夹杂着心酸苦涩一起袭来,他伸手紧紧横抱起她,放在床榻,她默默看着他,不语。
她的神情还是那般倔强,宫离绽无奈深叹口气,略带冰冷的指尖轻触上她蹙紧的眉而後蒙上她的眸,「别多想,睡吧。」
今夜依旧月如弓弦,宫离绽脚步踏碎月光,垂眸一地惆怅,他的心里埋葬着微微疼痛,眉梢皱起时,他彷佛看见她记忆心碎的诉求。他狠狠伤害过她一如他狠狠爱着她一般。
红色身影灼目,流转着几分邪魅。宫离绽以几步之遥驻步,眉眼没抬。一如谪仙,一如罂粟,分明唯美的画面却夹杂着些许对峙。
寂影嘴角勾起风韵,带了一分慵懒,「湛亲王爷,可让我见识下破影?」声音飘忽而过,却是染了月光的清冷。
此时丝缕黑云遮月,两剑相碰间,有声化无声,剑光凛然之後叶落纷纷。
翌日,阳光明媚,寂影出现在端木浅屋口之时臂膀上分明的乾涸血迹,她神色一紧,恍惚起身,匆忙地迎了上去。「你跟谁动手了?」
「宫离绽。」寂影轻声而道,嘴角自始至终扬着一抹笑,「他嫉妒我长的比他好看。」瞅了眼剑伤,他和宫离绽本在仲伯之间,他伤他,他亦伤他。
端木浅语塞沉沉低下头,对於宫离绽她妥协地轻易,如今却不知如何面对寂影。
「女人,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静默了一阵,他忽地半眯起眼睛。「譬如说谢谢,或者是再见。」
回答他的只有风过树不止的声音,他眸光幽远地望向飒飒作响的树叶,嘴角弯成一个虚无的弧度。
「这湛亲王妃的位子甚好。」寂影的笑容惨澹,呼吸便也飘忽起来。端木浅静静地看着他无语凝噎。
「得到什麽赏赐要留我一半,如果有人追杀我要派侍卫保护我,在这湛亲王府,要好好招待我,要很多美女,女人我向来来者不拒。」他絮絮叨叨地罗列,玩世不恭的笑着,话到最後一丝苦涩的哽咽,竟带了些忧郁。
「妖孽,收起你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的笑刺痛了端木浅的眸,她僵硬地扯起嘴角,佯怒地瞪了他一眼。
「我怕我收起来了你会受不了。」他轻声说道。
端木浅愣怔,他嘴边之笑又无奈转为苦涩,须臾变成虚无一抹。他的眸中深远,长睫微颤之时,流光溢彩的脸颊落了满满的愁绪,再无笑颜,空空淡漠。
枝头飘颻,树影参差,而後她听见他平静到漠然的声音,「女人,我不要你了。」
他瞳中幽深,似是遮蔽了厚厚浓雾,如风转身,不落一丝痕迹地消失,正如初见时他无声无息地由天而降。
那日他红衣妖娆,今日他红衣若霜。
端木浅脚如千金重,顺着门栏缓缓滑坐下身躯,泪珠滚滚而下,不由地。
他说的对,他收起玩世不恭时,她根本受不了。
寂影迷惘的垂目,步履有些不稳,彷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般,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他是寂影,就算最残忍一刻也绝不调头。只是目光愈来愈涣散,他喘息一声,慢慢从嘴角沁出一口血,回身靠在廊柱之上,他伸手去擦拭,血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绚烂在他衣襟之上。
微淡阳光染了他一身,金琐碎下他的梦轻易地醒了,她那般平静地看他走,他只能心酸微笑。
何时苏荷默默站在他身边,不忍地紧皱着眉,她颤悠地伸出手想要扶他,却被他拦住。
他直起身来,微微阖上眸。苏荷苦涩地笑,他说,女人来者不拒的。
「当时就不该阻止琴娘杀了她。」她暗暗捏拳,一丝咬牙切齿,美眸中流转着阴冷。
「毁了王蛊便毁了流云。」他睁眸之时情绪已经平复,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杀了她便是毁了我。」
苏荷心中凄凉万分,杀了她便是毁了他,如此简单。
「我留下随时探查她有无怀孕。」
「不必。」寂影转身坚定,不容一丝质疑,顷刻迷离,又何须质疑,王蛊影响着他,何时离开他体内他清楚而知。
顷刻迷离,他脚尖轻点地,淡淡吩咐:「走吧。」
话音刚落却被白色身影拦住,宫离绽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面前。面对苏荷警戒的拔剑只是投以微瞄的目光。
「王爷有事?」寂影的语气中听不出波澜。
宫离绽满眸疏离,似乎从不曾见过他一般。打开手中之纸,纸上描摹着寂影的画像,赫然的几个字「悬赏捉拿」。寂影不耐烦一笑,自是明了,被当成江洋大盗捉拿起因便是那次去皇宫盗天赐石。那麽宫离绽来是要他开口求他去摆平?可惜他一出生便不懂得求人。
嘴角的笑渐渐转为嘲讽,这的确是麻烦,但不代表是他无法解决的麻烦。
拉起苏荷飞身而去,空留淡漠一句,「不劳湛亲王爷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