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鬼魅紅顏 — 第二十二章 蓮泣 

柔情似水,气吐幽兰,红袖招,点绦唇,美人已逝,香消玉损。

端木浅把薛初染的屍身交给端木隆的一刻,她便清楚地知道,她娘再也不会看着她,她娘再也不会有悲伤的眼神,她娘再也不会在寒隐门等着她归来,她娘终於去找那个她念了一辈子的男人──宫悲月。

端木隆苍老了,紧紧抱着薛初染早已冰凉的身体。

他的眸子宛若明镜,他说:「浅儿,不要报仇。」

十几年前,一世英雄为了薛初染万般柔情。

十几年後,英雄已老,为了薛初染泪水纵横。

端木浅静静看着他的痛哭,没了悲喜。娘,其实你是何其幸运?

此时南雀都城,飘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身边是逃亡的人群,面容带着失败者的恐惧。端木浅平静的脚步被掩盖在慌乱之中,她犹如不合群的马匹,滚滚人流,只有她走向皇城,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早已被阴影覆盖的宫廷。

「小姑娘,快些逃吧!赤龙大军就要杀进来了!」老妪见她不忍,拉扯住她,好心规劝。

「不,我不走。」她的声音却是轻快,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老妪望了一眼她的笑面如靥,似奇怪,似同情,终是拉着孙子快步走开了。

端木浅清晰的听到,南雀皇帝重病不起。

南宫渊,她默念着他的名字,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终究守不住瀛洲城,她终究抵不过命途。

往日的皇宫早已不复存在,琉璃瓦闪着金灿灿的光,残阳如血,此番景致美丽却是陌生。南宫渊单衣站在窗前,没有表情,空剩憔悴,南雀气数已尽,而他似乎亦是,江山易主。

「渊,你方才醒来,别再折磨自己了。」他轻咳的身影那般孤寂,江归雁以裘衣从後抱住他,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昏迷方醒,消瘦至今。心间扯过一丝疼痛,上天待他不公!

「归雁,你走吧。」他眼神迷离,悲伤的语气把声音拉得格外悠远。

「不,我不走!」她更紧地抱着他,有些颤抖。她害怕,害怕他离开她,「若走投无路,我便像珍妃娘娘陪先帝亡一般,永远陪着你!」

忽地听到南宫渊的笑声,江归雁错愕地看他,却见嘴角的冷意。

他嘲讽地开口:「母后是我让她给父皇陪葬的,她处心积虑十几年,以蛊毒杀了我父皇,为的只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是我的母亲啊,却要杀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江山!」

端木浅顿步,捂着嘴站在门口。

原来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宛若星辰的明眸湿润一片,他是以何种心情看着他娘死,又是以何种心情接受这一切?忽地想起那些日子,他的脸上不退的笑颜,悲凉从心而来。

就连现在,他仍然笑着看着她出现,虽然他嘴边的鲜血已怵目惊心。

端木浅死死抓住他的双臂,「为什麽瞒着我?」

为什麽不告诉她他身体的糟糕,为什麽不告诉她他的症状?为什麽还要笑得如此开怀,为什麽要佯装得什麽问题也没有?早知道这般,她应该离他远远的。早知道早知道!她为何这般自欺欺人!她明知道他爱她,她明知道王蛊会害了他,却还活在自己编出的安心之中。

「浅丫头,对不起,你娘她……」话未说完端木浅忽地抬头,深深吻住了他,唇间交织苦涩。他化被动为主动,伸手揽住她的纤腰。

「浅丫头,你这是在和我告别了吗?」他的气息使端木浅浑身一怔,声音听不出悲喜。

端木浅微微一笑,「我不离开。」

南宫渊,你这个千年难遇的大傻瓜!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只是救他的办法只有两个,她与王蛊共亡,或者今生让他忘了她。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会再受苦了吧,也许这样也好。

月上树梢,皇宫一片凄清,南宫渊在平静之中再度昏迷过去。端木浅知晓已没有多少时间,趁夜马不停蹄奔向玄鸢宫。

好在一路顺风,到达之时,天已大亮,薄雪覆盖下的玄鸢宫犹如人间仙境,玉宇琼楼,似是虚境,眼前皆是当年之景,端木浅有些恍惚。

摇曳满池的红莲经过雪的洗涤分外妖娆,这莲花开不败,这莲夺人心魄。她走至边缘,伸手,却是差了些许采撷不到。

忽地一阵风吹过,一道白色的影子轻飞至池中央,折下几朵饱绽的,宫离绽重新回到端木浅面前。

她的眼神依旧望着池中,似乎在思考如何去折,似乎当他不存在一般。然後纵身一跃,跳入池中,水珠溅到宫离绽脸颊之上,冰凉一片。

他一阵酸涩,他一直怀着浅浅的期待待在玄鸢,他想看她一眼的想法愈渐强烈,当她言恨之时,他才发现原来他是这般放不开,只是她已经无所谓他的存在。

苦涩一笑,转身离去。

天人神医幽幽叹了口气,离绽徒儿,你们的爱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痛苦,两相离,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深深惋惜之时,端木浅已浑身湿透站在他面前,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下来,手里是一株已零落一片花瓣的红莲。

「丫头!快去换套衣衫!」毕竟这天还是寒冷,天人神医张开手,一颗褐色的药丸躺在手心,「这是为师研制的保暖良药『花暖春』。」

端木浅吞咽下去,果真觉得丝丝暖意。

天人神医笑得慈祥,然後直接坐到了池边,一如从前闲暇时。

他慢慢开口,声音彷佛穿越了数个时空:「莲泣,世上最残忍的东西啊!」

莲泣,多美的名字,又多令人哀伤。伤者谁?怕是不忘之人。

端木浅愣怔了一下,天人神医一向能看透她,他大概已然知晓她前来是求莲泣的酿法。

紧接着开口,语气分外坚定:「天人爷爷,丫头必酿之。」

又是深深一叹气,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上面用红色丝线绣着一个「染」字。轻轻一抛,落於端木浅掌中。

这是娘的东西吧?端木浅有些沉重地打开来,白色的丝帕,红色的字体。

锦瑟一曲相思泪,陌上花绽愁断肠,魂梦断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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