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教胤祄折纸、剪纸做各种各样的手工,李嬷嬷瞧了直摇头,说我快把个好好的阿哥带成格格了。我却不以为意,孩子嘛,就该有个孩子样儿。
一天,我和胤祥给胤祄做了个风筝。其实我不过是出了个图样,匝骨、糊纸、画工,全是他一人。至於图样吗,是曾经很风靡的流氓兔,当时我很喜欢他拽拽的、欠揍的样子。拿给胤祥看时,不屑一顾地说,哪有这样的兔子?眯眼、痴肥,居然还是立着的!当然,他头上的那只皮搋子他是不认得的,还以为是什麽特殊的箭呢。当时我心里幻化着胤祥英姿飒爽地临风而,内伤!立,拉弓如满月,箭弦上赫然搭着一只皮搋子……天哪,内伤
待到一个风和日暖的午後,我带着胤祄在宫里放风筝。这般年纪的孩子应该还是无忧无虑的,他却已经过早地结束了童年,加入到这个险恶的成人世界中了。不过毕竟是孩子,对於游戏还是渴望的。瞧他欢呼雀跃的样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突然,不知怎地,大约是胤祄绳扣没有系牢,风筝的线骤然断了,空中的风筝,登时打了几个晃,大头朝下,栽了下去。我和胤祄惊叫着,顺着风筝落去的方向跑过去。
跑到御花园门口,我有些犹豫了,不知道康熙或者德妃是否在园内。向守园子的太监打听,所幸都不在,我们才放心地跑进去了。
早春时节的北京基本上还是光秃秃的,鲜有绿色。不过这却正是我最锺爱的时节。偶尔在枯涩的枝头发现一两点柔嫩的新绿,柔润得像婴儿的肌肤,心情便会骤然开朗起来,期盼着这点点的烟绿散漫枝头,绽放出春的烟花。
正在我们左顾右盼之际,胤祄忽然大喊一声:「八哥!」然後便小鸟一般飞了过去。我也望过去,远远的,桥上立着一个人,轮廓不十分鲜明,看神气却有些像八阿哥。我怕胤祄摔着,也急急地跟着跑了过去。
走进了,果然是八爷。一身素袍,被料峭的春风吹起,正笑意盈盈地瞧着跑过去的胤祄。胤祥和胤祯的笑容都是阳光一般爽朗和温暖的,让人一看,心里便暖暖的;而八阿哥的笑容,美则美矣,却总像雾里看花,有些遥不可及。
待到细看,我忍不住笑出来——好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手里却拎着一只硕大的流氓兔,那情景很是诡异。我怕他瞧见我笑他,急忙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有些灰溜溜地过去请安,却没想,脚下一滑,身子向前扑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闭上眼睛等着和地面亲吻的时候,一只大手牢牢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下意识的一抬头——自然是八阿哥。
我急忙站好,他也松开了手。丢死人了!我心里暗骂自己的笨拙。女人总是虚荣的,在陌生的美男面前总是想保持一下淑女的形象,我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
「奴婢苏重华给八阿哥请安,谢过八阿哥。」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起来吧。听说你来伺候胤祄了,看来果然如此。总算比洗衣局强多了。身子好利索了吗?」语声依旧温和。
「奴婢危难之时,八爷施以援手,再造之恩,奴婢没齿难忘。」我由衷地行了个礼。我能有现在的生活,多亏了他,我却没有什麽可以为他做的。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况且十三弟和十四弟都来同我说情,我也不好驳他们的面子。举手之劳而已。」他说得云淡风轻。
「对了,我刚才去给额娘请安,回来在这里歇歇,刚巧这个掉下来,似乎是只风筝,不过……方才胤祄急急地寻来,可是你们的?」
「八哥,是苏姐姐和十三哥给胤祄做的风筝,刚才他逃跑了,原来是跑到八哥这里来了。」胤祥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哦?十三弟?看笔法倒有几分像,只是这……似乎不是他的画风。」还是八爷有涵养,没好意思像胤祥那般当面炮轰我,不过让胤祥来画这只流氓兔,确实糟蹋了他的画功。
「回八爷,是奴婢……出的图样。」我有些不好意思。
「确实……非同寻常……这,可是一只兔子?我瞧着像,但……」
「回八爷,正是一只兔子。」还没等我说完,胤祄见我们只顾说话,将他冷落了,心有不甘,抢着说道:「苏姐姐说这是月亮上的兔子,就是陪嫦娥仙子的玉兔!」
那是我胡诌出来骗小孩子的,要是月亮上有只流氓兔,嫦娥都要哭着跑下来了。八爷却很是新鲜:「月亮上的……玉兔?怎麽这副样子?」
「月亮上的玉兔,八爷可见过?」我问。
「自然是没有。」
「既然没见过,怎知不是这个样子?」
他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吓了一跳,胤祄也吓了一跳,我说什麽了?他笑成这个样子?我心里被他笑得有些毛毛的。
「是没见过,有趣。」唉?这就叫有趣?不知是这为八阿哥的幽默细胞太多,还是他周围幽默的人太少,怎麽这样的程度就有趣成这个样子了?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个玉一般的人儿,却有些痴……
康熙四十七年的春夏平淡而美好,我几乎忘了去年的大起大落。
胤祥常藉口看胤祄来这里厮混,只是後来黄河水患,他同四阿哥一起去办差,离开了好一段日子。胤祯开始也常来,後来大约是觉得没什麽刺激,渐渐淡了。偶尔能看见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他们,但只是远远的,没有机会讲话。
这样安闲的生活里也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关於梓雅的。终於在胤祥和胤祯的帮助下,我同梓雅相见了。
梓雅仍然蜗居储秀宫,每天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幸而她家门不低,没有太多人敢欺负她,不过在这样看人下菜碟儿的宫廷里,我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可自己也是低人一等的奴婢,对她只怕有心无力,只能拜托胤祥和胤祯多加照应。
我有心同她讲大哥的痴心,又怕惹她感伤,犹豫了许久,终於没有说出口。将近两年不见,她出脱得越发风姿绰约,清丽可人,加上这些年在储秀宫修身养性,周身散发着玉兰一般的典雅和清新,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浑然天成的女性魅力。反观我,还是黄毛丫头一个。
可惜时间仓促,我并没有时间同她说太多体己话,她倒反过来安慰我。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望着储秀宫那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宫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红门,忽然想到,这一道道的宫墙和红门锁住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和欢乐,在这个鬼地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我忽然害怕起来……
第二件事是关於二哥的,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胤祥办差回来後告诉我,二哥主动请缨,被四阿哥留在当地,处理黄患余下的事情。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二哥是受了四阿哥的提拔,对日後的前途大有裨益;忧的是日後见二哥的机会几乎没有了,且额娘……不过,我却总觉得胤祥面有隐忧之色,似乎有什麽事瞒着我。
就这样,云淡风轻,我偏安於这样一个小天地,享受着胤祥爱情的滋养,有时候我向上天祈祷,就让我自私地忘记周围的事情,只有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