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君无凡梳理着心中的思量,才娓娓道来。
那一日,他甫处理完满案的公事,带着略为疲惫的精神自书房出来。走在徐徐的夜风里,一面舒络着因久坐而有些酸麻的四肢,眼前,君二夫人缓缓走来。
君二夫人向来冷淡,不喜与人打交道,多半时间只是在雪颐阁里静静待着,偶尔往外头的佛寺去礼佛,一去便是半月、一月。此时出现在凌霄楼外,倒教他讶异。
身分上合该算是君无凡的姨娘、或是继母,但却生疏得好似陌路人,一来是君二夫人生性冷淡,也从无将君飞群的两个孩子视为己出照料之意,君飞群也从不将两个孩子的责任托委於她;二来,她嫁入君家那天,正是柳香璃病逝之日,或许是年幼意忿难平,君无凡到底也无法真心接受这个倏然取代自己母亲地位的女人。
「姨娘,这麽晚了还出来吹风。」看着君二夫人一点闪避也无就来到自己面前,君无凡率先开口问候。
「晚上在房里头坐得闷了,出来走走。」君二夫人客气地微微一笑,却是疏淡,「无凡每日都忙到这麽晚麽?可别累坏身子了。」
「多谢姨娘担心,无凡已经习惯了。」君无凡心里微微讶异,君二夫人难得这般关心他。
「对了,有一事一直忘了问,那位古姑娘来到庄里也将近三个月了,近来身上总不太好,一直没有过去打声招呼,不知无凡打算留人家姑娘住着多久呢?」
「古姑娘的妹妹因我之故现下下落不明,我便请她暂住庄里,让我派人替她打听。」
「那也忒悲惨了,若是被歹人捉去,只怕现在不知道正受着什麽苦呢……」君二夫人轻轻一叹,扬袖轻轻掩着嘴角。
君无凡原先敛在夜色里晦暗难明的瞳眸瞬间一凛,暗暗扫过君二夫人已略有岁月痕迹的脸庞,面上依旧不动。
「只是找了这些日子,依旧没有半点线索,让无凡愧对古姑娘。」君无凡若无其事地回应君二夫人,同时眼神看似随意浏览着周围的景物,却暗里注意着她的表情。
「只怕是有人要据此要胁什麽,无凡千万留心。」君二夫人又是疏疏淡淡地一笑,面容察觉不出异样。
「无凡知道了,劳烦姨娘费心。」君无凡微微福一福身,像是示意着这番对话於此已足。
「吹了这麽久风,我也该回雪颐阁歇下了。」君二夫人也不欲再多谈,右手轻轻揉按在头侧,转身逶迤而去。
君无凡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思许久。
「你的意思是──」仇则御听毕,眉头一皱,「二夫人?」
「嗯,」君无凡顿了一会,接道,「我分明没有提起过水蓉是被捉走的,她却好似知道,不难叫人生疑。」
「听起来是不太对劲,可……对方是二夫人,证据要从何找起?」仇则御似陷入苦思。
「让我去吧。」一旁古雪胤突然插话,引来仇则御眉头一蹙。
「胤儿,」仇则御忧心地看了她一眼,「若君二夫人真是对水蓉下毒手的人,要深入查证可能会有危险,你别去。」
「自己的姊妹出事,我到现在也没能帮上什麽忙,总是看着水芙偶尔为此难过,想来我就觉得相当愧疚。」古雪胤微微鼻酸,停了一会,才又接口,「君家庄後院毕竟都是女子居住的楼阁,你们两个大男人要查探总有诸多不便,就让我去吧。」
古雪胤话语里听得出心意坚决,仇则御不语,只是沉思,许久,才开口。
「那你务必万事小心。」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忧虑,但见她这般执意,仇则御却也不忍拂逆。
「我料她未必会有戒心,或许乔装成婢女可以轻易混入雪颐阁……」古雪胤兀自思量着应对的计策。
某日,甫过正午,古雪胤从照月口中得知,君二夫人午前带着贴身侍婢外出采购制衣用的布料,一时半刻不会回来,雪胤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便要照月带着她先到清心院,在那换上照月借予她的一件衣裳,装作是与照月同行。
经过净灵阁时,古雪胤心里想起几日不见,而今又因小产虚弱卧病於床的水芙,心里涌上万般不舍,想进入探视,却因自己已换了一身丫鬟服饰而不敢擅动,心里只想着等了结了眼下之事,再好好地陪伴水芙。
心中几番心思转过,已来到了雪颐阁门前。
照月年纪虽小,但却颇为机灵,看见雪颐阁的外厅尚留着一位丫鬟,连忙找话题上前去将她引去,而雪胤则趁隙悄悄溜进空无一人的雪颐阁。
君家庄外头不乏轮班看守,以维护君家庄安危的武卫,而因着外头有着严密的护卫,除了放有许多重要文件的凌霄楼以外,君家庄里因人口单纯,也不太防着楼阁与楼阁之间的往来,因此让古雪胤得以寻了这个机会。
古雪胤轻轻踏在雪颐阁墨绿色的玉石地上,隔着绣鞋薄薄的布底,传来一阵玉石所生的冰凉。
她把握时间,趁着雪颐阁内无人,正欲四下探找,却突然茫然起来──她不知道该从何找起,甚至不知道什麽足以为证,就算她此处握有任何水蓉的随身物品,古雪胤也无法认出。
尽管毫无头绪,古雪胤仍是在雪颐阁里巡遶,轻轻推开每一间房的门确认,眼看一整排三四间空房都搜过了,已至回廊尽处,毫无线索。
正在苦恼时,回廊最尽头处一块暗白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通殿墨绿色的玉石地砖中,却在回廊最尾的一个角落上镶嵌着一块灰白色的石砖,这里已接着墙壁,几乎不会有人走到贴近墙壁的最末端来,而远远望来,灰沉沉的白色却也不致吸引人注意。
古雪胤正疑惑着,看着这块古怪且突兀的地砖,伸手就要去挖拔。砖石沉重,费了她许多力气才由白砖石与其他地砖并未密合的接缝中,以雪葱般的手指撬起那块白石。
将翻开来的石砖至於一旁,石砖之下,是一个怪异的机关,上头有一处扳手,古雪胤讶异地看着地砖下精巧的设计,却也狐疑更深。
平常妇女所居之处,为何会有如此机关?
古雪胤揣测着所有可能,毫不迟疑地按上扳手,轻轻一推,身侧接连着厢房延伸至廊末的墙壁突然陷入了一角,露出狭长且幽暗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