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主题是古典油画,由於油画本身是以堆叠的方式层层添加颜色,而新添一层油墨时,底层至少要有八分乾透,所以非常耗工耗时。大家为了要表现自己的功力,又要赶上交稿期限,整个月画室几乎是夜夜笙歌的奇观。
不过今天是礼拜五晚上,加上大家都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几组人马还在奋战。凌空的画功是有目共睹的,而Ocean有凌空帮忙,速度自然也不慢,所以今晚也打算早早收工。
「等我,洗笔。」凌空拾起笔具,和她告知一声後便迳自离开。
她盯着凌空渐渐消失在走廊的背影,好几次想出声叫住他又不敢,只好低下头弯下身,拿起刮刀假装清理着调色板──说假装,是因为她不敢面对身後几个女生恶毒的死光射线。
自己小腿上的小淤青、身上再也洗不乾净的小洋装,都是拜她们所赐,但她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只是独自把泪水吞下、把事情往心里藏,而那几个女生见她不敢吭声,反而更是变本加厉。Ocean很害怕,不知道这次又会受到甚麽样的欺负,只能祈祷凌空快点回来,将身後的嘲讽当耳边风,不去听不去想──
「──你可真是目中无人啊,我喊你都装没听到是吧?」
「好痛!放开我头发!」
「也不想想自己是甚麽货色,居然天天赖在凌空身边!」
「我、我和凌空本来就是一组……」
「你还真敢说,以前的爱哭鬼亚蕾也没你猖狂!」
「我……」
「把凌空占为己有,真是个贱人!」
被用力甩了一巴掌,她当场跌倒在地,但她忍着痛忍着泪,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不知掉到哪去的调色板。
「找这个吗?」
她的短马尾被人从後面猛力一揪,整个脸瞬间扬起,只见对方手上正拿着调色板直对着她脸搧来──
「不要!」
Ocean惊恐地尖叫,双手护脸,却无法阻止其他人七手八脚把她的手硬是扳开,将油墨涂得她满脸都是。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凌、凌空!」
为首的霸凌女子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
Ocean双眼一亮,是她的王子、她的天使终於来拯救她了吗?
但是,天使并未拥她入怀,只是从她面前默默走过。
凌空一手提着笔具、一手拎着清洗剂,对Ocean视而不见地走了开。
他的脚步横跨过画室正圆的中心,终於在遥远的另一端停下。
Ocean手撑着地板,斜斜望着那高挑的背影站在天水分界的另一头,炽烫的泪珠终於滑落;没有那对羽翼的保护,她就像被冰冷的冬雨淋湿,冻得她不住哆嗦。
心里好孤单好孤独,而由舌根蔓延开一种,再度被舍弃的苦涩。
凌空在一张油画半成品前端详了许久,然後慢慢转身看着为首的那名女学员,细薄的唇瓣间淡然吐出了两个字:
「重画。」
回手在清洗剂瓶口上大手一扭,凌空就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下,将整瓶清洗剂倒在那张画作上。
「啊啊啊──」
眼睁睁见到自己的心血就这样溶作一团,那名女子不禁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歇斯底里地抱头尖叫……
但早已失神的Ocean对这一切如似充耳未闻,只是双眼茫然地直望着地板──
直到有个身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哭甚麽?」
有只温热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抬起她的头。
双眼和对方四目相交的瞬间,她想起自己的花猫脸,赶紧别过头去,「不、不要看我……」
那对清澈的眼睛一眨,侧着头彷佛不懂。
「我难看死了……」想到自己的狼狈的模样被凌空看见,她忍不住啜泣,却没想到他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油墨,毫不含糊地涂在自己脸上。
「我也难看死了。」
他语气平板、呆滞,却字字由心。
她傻傻地望着对方,心知对方会错意,但是他的安慰不禁令她破涕为笑,突然又感觉到天使翅膀温暖的包围。
虽然,是一个笨死了的天使。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