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江浩介几乎是跟着救护车一起冲进急诊室。
从更衣室走到急诊的路上，他就隐约听到救护铃呼啸而过的声音，下意识加快脚步，抵达急救室的那一刻，检伤护士丽贞催促的把病历递到他眼前。
「江总，快。这病人快不行了。」
这句话恐怕是江浩介就任总医师以来，最常听见的一句。眼前的病人异常苍白，喘气很微弱，整个脸因浮肿而变形。
从脸到身体和四肢末端都是肿胀的，甚至可以冒出水来，但是大腿和手臂却瘦得可怕，彷佛像经历过饥荒，瘦得只剩一副骸骨。
江浩介立即明白，这是一个癌末病患。
但是，他只有十六岁。一个恶性肌肉瘤的病患。
江浩介轻轻叹了口气。病患妈妈已不顾一切跑进来，抱住病患，泪流满面哭喊着：「宝贝，我的宝贝。你们怎麽不急救，赶快救我的宝贝！」
江浩介明白，这个病人需要的不是急救。「杨子青….的妈妈吗？」
「是，你是医生吗？快救救子青….。」
「现在要救他，必须要插管。但那只是帮他把呼吸撑住，有可能撑一两天还是没办法….」
「插、插管….？」妈妈听到如惊弓之鸟。「不，不要插管。我们子青不要插管，我给你看，我们有签过拒绝急救。」她忙着从皮包掏出一张皱皱的卡片，看得出来已经有点斑驳，显示很久以前这个家庭就讨论过这件事了。
这让事情进行得比较容易。
浩介帮杨子青戴上氧气面罩，「好，我知道了。不会帮他插管，那我们帮他打点滴好吗？」
「不，不要。子青会痛….」妈妈显然是不愿意让子青遭受任何痛苦。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真正那一天来到，还是非常慌乱。
「让我….陪着子青就好了….。」妈妈哀痛欲绝的说出要求。「不要再打针，也不要做检查….。我….呜……」
江浩介默默走出急救室，交代丽贞给他们母子一个安静的角落。
在诊间迎接他的是一大叠待看诊病人的病历。这次连交班都来不及，浩介马上遭到四面围攻，上一班的R4刘冠中匆忙忙丢给他一张纸条。「要交班的病人都写在上面了。你自己看一下，我已经不行了。」
一脸惨白的刘冠中，看起来已经油尽灯枯，十分需要周公的抚慰。
江浩介接过纸条，稍微瞄了一眼，还好，留给他的都是一些感冒、肠胃炎、尿结石之类的病人，几个急性胰脏炎、肺炎的都已经处理好办好住院了。
今天的急诊大事不来小事不断，肠胃炎大军来势汹汹，无情地攻击他们。虽然如此，问起来都是个别病例，并不是吃喜酒或者是便当店造成的群体食物中毒。
对江浩介而言，这连四夜班的最後一班，算是轻松的一班。
不到凌晨五点，他已经巡完留院观察的病人，还有时间到急诊加护病房绕一圈。一方面是了解前几日病人的动向，选出适合拿到晨会报告的病例，另一方面也是趁机指导在急诊加护病房值班的学弟妹。
医疗界里，学长学弟的阶级是十分严格的。身为学弟有接受学长指导，服从其建议的责任。由於急诊加护病房夜间值班一向由R2和R3负责，第二年和第三年也只是在急诊训练的半途，难免会遇到比较麻烦的病患，这时候，视其医疗态度的不同，原则上决定了照护品质。
江浩介上班不忙的话，一般都会找空档进急诊加护病房查一遍病人。如果发现有学弟妹乱来，很有可能会把值班的从床上挖起来痛骂一顿。
每当浩介上夜班，轮值急诊加护病房的医生神经都绷得死紧，生怕学长来个突袭检查，自己的医嘱有问题那就难过了。
这方面浩介对待学弟妹非常严格。但是他会教学，遇到不会的病人，学弟妹来问他，他也不允许自己含糊带过。
他的这种风格，使他非常受护士们欢迎。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便宜行事，没有人敢下一连串观察就好的医嘱。因为若不处理，等到大夜班（注）浩介来查房那就好看了。
（注：大夜班指的是半夜十二点到早上八点。）
江浩介一床床查看病人，看护理纪录，看生命徵象。值夜的R2林威呈亦步亦趋跟着，既然知道浩介来了，他哪里敢在床上休息，连忙跟在学长旁边，一边报告，一边回答浩介的问题。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所有病人都在好转中，林威呈自然也平安度过。
「威呈，辛苦你了。虽然平静，小事还是不少，你快去休息吧！」浩介说出这句话，林威呈才松了口气回到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