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丽丽见萨利发怒不敢再多说甚麽,只直愣愣望着他,那急切旁徨的表情让萨利赫狠不下心再苛责半句。
「你放心,我明天一定会想办法。」他强装镇定,微笑说着:「请相信大哥,好吗?」
丽丽微微点了头,动作轻微到几乎无法感受到,接着两人之间只剩更强烈的沉闷,萨利赫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这时听到寺庙传来诵经声,两人不禁跪了下来。
在晚祷时萨利赫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他记得那年他五岁,父亲的形象依然记忆犹新。
那时父亲刚入军队,母亲成天哭泣,小时候的他对此十分不满,因为自己有个穿军装的父亲是一件多麽让人得意的事情,母亲竟为此哭哭啼啼,真是愚蠢。每次父亲休假回家,他总是缠着父亲上街闲逛,没有目的地,只是为了要让同伴看到自己的父亲罢了,那是多麽的神气,但母亲仍然总是带着泪眼凝视丈夫。
他还想起在一个夏末初秋的夜晚,一位军官上门,那人告诉母亲,父亲成为战斗英雄,已经英勇过世了,那年他十岁,这次他没怪母亲的眼泪,因为他也哭了。
就只有这样一张表扬令,再也没有别的,没有说明时间,地点,只有简单一句,因为缉捕敌军深入撒哈拉沙漠阵亡,父亲的死是如此的不真实。接下来只是一连串的追封仪式,在典礼上母子三人又哭成一团,模糊中唯一的笑脸就只有叔父得意的神情。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些记忆片段,像丝线飘进脑海里,缠着绕着,越来越紧实清晰,直到塞满整个胸口。
这一夜他整晚不能入睡,丽丽在她房里的啜泣声让他辗转难眠,熬不到天亮,萨利赫便起身坐在客厅窗边发呆,当初加入叛军的目的是为了救丽丽与哈桑,但结果被自己伤害的第一人却正是哈桑。这一切全都脱序,完全不是依他所想像的路在行走,有种自高处跌落的坠落感,感觉自己建构的世界正在崩毁塌陷。
晨祷时丽丽仍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萨利赫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便独自走出门。他没想开车,毕竟也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再开回来,走了一段路才招了辆车坐上,报上目的地後他靠在椅背上沉思。
卡里姆少校为人狂热又狡诈,甚至接近病态,萨利赫能想像当这人发觉逮到的人竟是哈桑时,绝对纵声狂笑如此命运的安排,这一切极尽讽刺到极点。
十多分钟後他赶到总统府後栋的禁卫队办公室,得知卡里姆少校正在开会,他无惧的站在办公室门外等待,对於同僚里所有认识他的人来说,他是一个聪明而且极为杰出的军官,但很显然即将面对如豺狼般的少校,那命运如同流星一样,一闪即逝。
萨利赫自己何尝不明白,他凝视着走廊拱型门柱外的中庭花园,回想起几天前,他在沙漠中的三天假期。现在想起来,不过数日前的记忆竟恍如隔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等自己走进这扇门之後,未来的命运就只能由神安排了。
那扇厚重的门终於被打开,通报的士兵让萨利赫进门,他向这年轻人点头示意後便踏进办公室内,发觉办公桌前正坐着五个军官,看肩上的军阶几乎都是中尉,只有一个的位阶是上尉。而卡里姆少校坐在桌子正後方,萨利赫慢慢走过去。
「各位,让我们欢迎人民的英雄!」
卡里姆少校对萨利赫招招手,嘴角裂到两颊边,但萨利赫知道对方正在享受着凌虐宰割的快感。在座五个人都飞快地起身致敬,但他看得出这些人眼中流露出的悲悯与同情。
卡里姆少校浅浅一笑,凝望着萨利赫背後墙上那幅中古时期的画作,画上先知正在开释信徒,每个人都面露景仰的表情,但先知的脸是全白,目的是让人了解他只是使者,真主才是万物的真神。
「这次你做得很好。」少校爽朗一笑,「你是出了名的尽忠职守,而且也是非常执着的人。」
萨利赫沉默不语,等着对方谈起正题。
「我会立刻呈报上级晋昇你的军阶。」少校说完後露出鄙夷的神情,「重点是再帮你的妹妹安排另一门亲事,不过想要找个不会嫌弃她的丈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顶多只会是个低下人种。」他说。
听到最後一句,萨利赫勉强按耐住满心怒意,而这也一定在他的表情上显露出来了,卡里姆少校朝他锐利的双眼瞥了一眼,耸耸肩,无所谓的说:「当然这还是你将叛军的资料交给我之後的最好状况。」
萨利赫咀嚼这话一会儿,他明白少校这话的另一面含意就是如果不服从命令,那他跟丽丽都死定了,他严肃地考虑这个问题。
「你了解了吗?」
「了解。」
「现在呢?」
「我希望能再多一个交换条件。」
「啧啧啧!」卡里姆少校那双浓眉下射出两道精明的目光:「才不过跟那群叛军在一块几天,就敢跟我讨价还价了,说吧!你想要交换什麽?」他说。
「我希望能换回哈桑一条命。」赌上最後一把了,萨利赫心里想。
「这个嘛,等你看过我手中的牌再来讨论了。」卡里姆少校刚说完,沉重的木门响起敲门声,当推开门进来三个人,仔细一看,其中赫然出现萨利赫的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