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二十分。天灰灰的,不过阳光依然刺眼。街上开始窜出人群。
她告诉我说,每逢晴天的傍晚与五、六点的时候,河堤旁的人行红砖步道与天然草坪,是生命最丰富的地方,尤其是人们映於堤旁与河面上的影子。「想不到,在日本也是这个样子。」
虽然说有多年不曾出国,而且每次出国也多半杂着公务要办。因此真要单纯思考着出去玩,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到什麽好地方。更严格地说法是,这辈子到现在还没认真思考过想去哪里好好地抛下一切束缚尽情玩耍。所以只好带她来这里了。
「这里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吗?」她问道。
「嗯,算是。」我说。只是这个像换季时的冬被一般被揉塞进不见天日的衣橱里似的回忆,不能说不重要,但是在这个不对的时间点上拿出来回味也不能称之为是明智之举。
所以我们来到了日本。先在东京逗留了一天,跑去位於葛饰区的表姊家看看小外甥,顺便与姑姑一家人吃个晚餐。隔天一早,我们跳上开往富士山的第一班公车,来到河口湖畔的温泉旅馆住下。
现在显然是旅游淡季。路上往来的车辆稀少、每个观光景点的停车场偌大的空间中几乎都只容纳了一小撮的小房车。游览车望眼看去仅有两辆。游客稀少悠闲的湖畔小镇。趁着和煦的日光不太刺眼的上午与午後时间,我们一起去了许多观光名胜景点。除了猴子军团表演之外——她不喜欢看猴子被铁链牵着而面无表情地动作,这里的风景真是漂亮。更难得的是,我们竟然一整天都可看见几乎是整座的富士山。太幸运了。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音乐盒博物馆。各种型式的音乐盒,小如火柴盒大至三、四楼高的一面墙壁般的音乐盒,所在都有。且每逢整点时户外喷水池与紧邻池畔的城堡便会有水舞声光音乐报时,就像一个巨型的布谷钟。
逛没一会儿,她便兴奋地跑到池畔,伫等着和人一样高大的机械玩具士兵、芭蕾舞者、动物花鸟等机械玩偶准时於六点钟再一次地现身,行礼如仪且精准地完成每小时的轮回。斜溢的夕阳将她的影子彷如泼墨般洒入池中。六点一到,乎高乎低自动喷洒的水柱将她的影子均匀地搅拌着。搭配夕阳与灯光投射加上巨型布谷钟的演出,实在让人很难将视线移开分毫啊。
「不要忘记我,好吗?」
「你说什麽?」周遭赞叹声此起彼落,原本以为这时候没什麽游客的,却顿时冒出好多人,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吗?」我问道。
「可以请你…不要忘记我,好吗?」她微笑地说。
「为什麽要这麽说?这样的说法好奇怪啊!」我苦笑着说。
「没,只是忽然想到罢了。」她摇摇头回应着我,眼神则飘忽到从我後头走过的一只日本三色猫上去了。
「咦?这里怎麽会有猫?」她小踱步跟到猫眼前,迳自蹲下去用手指头便逗着猫玩了起来,「还挺乖的唷,咪咪、喵——喵——。」
她对猫叫着。猫也附和了几声。
「我想应该是这里的店家养的吧?也有可能是员工把家里的猫带来一起上班也说不定。日本人很爱猫的。」我捏起猫的项圈,项圈上的金属名牌刻印着一行罗马拼音:「SHOTARO」。
「是吧,正太郎。你是偷跑出来风流的吧!」正太郎不理会我,也挣脱掉她的抚摸,拖着夕阳斜照下的长影慢慢踅走,消失在前方一小片的薰衣草花园内。
「我想。因为正太郎的关系,我会一辈子记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