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雪大神!等等!」蓦地,一道带着恐惧的声音响起,桔雪闻声眯起双眸,松开扣颈的指,视线冷冷地往声音来源扫去。
「是……是小的拜托他,要他假扮思雪,想说能让您心情好些。」王乙泉王总管全身颤抖不停,仍是跨步上前,猛朝桔雪双膝跪下。「小的见大神整日郁郁寡欢,有一回酒醉将他误以为是思雪,心情好了许多,是以,小的便委托他假扮思雪,就是希望大神能够快乐。」
不是……是桔梗大神,不是你的关系。云想开口,可是咽喉烧烫,令他唇启却无音落下。
「好啊、好啊!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反了、反了,竟连同外人欺骗主子来了!什麽不找,竟找个长相这般丑陋的家伙!他不配,连穿思雪喜爱的蓝衣都不配!」桔雪怒气忡忡地旋过身,叱道:「来人,将王乙泉和这丑陋的怪物打入天牢去!」
丑陋的怪物……
云脸贴黄土,眸瞳一颤,微抬睫扉,朦胧敷雾的画面使他看不清楚,唯可见桔雪高挺的背影,是那般高高在上俊逸非凡。
是啊,他是怪物,他的长相这麽丑陋,怎会妄想自己是神只呢?他怎能高攀,怎能妄想自己与桔雪、桔梗大神是朋友呢?甚至还曾妄想能否当桔梗大神的弟弟呢。
云双肩被架起,他全身软塌无力,被动地让人抬着,脚尖勾着黄土,在地上划出两条痕迹。
「慢!」桔雪骤然喝道:「将那妖怪的衣服剥光,凭他,不配穿上蓝衣!带他到绝寒天牢,哼,假扮小七,也得看自己有无那能耐。」
闻言,云身子一颤,是因恐惧而慌。
绝寒天牢,他曾听闻过是至阴至寒的地方,大部分的人待个三日,神魂便会死去,不是至天上天池轮回,而是如人类死去一般,成回冥界的鬼。想来无灵力的他,应该连个半日都无法度过吧。
然而恐惧的瞬间,却又让惆怅与绝望给压住了。
只是……他还有何可眷恋的?就不知下辈子他会到哪去?是否因不正常的死亡而成了残缺之人?
念及此,云唇角牵起一抹苦笑,忖着:「不过这辈子都已残缺,也不怕下辈子了。」可惜桔雪大神只击一掌,要不他应该用不着入天牢受苦,就可直接投胎了吧。
临去前,云望向神色纷杂的炎冰,心里充斥着被背叛的悲恸与不解,垂眸,泪水落黄土,让土壤化成悲伤的深沉。
一夕风云变色,天空再也见不到一缕光线,天雷是不曾见过地狂闪击落,特别的是,这回桔雪无沾一杯酒,可一整天脸色阴沉骇人,见物便是砸落推扫,却也无人敢闷哼一声。
再次,大家不停祈求出外寻药的桔梗大神能早日回来,救救大伙儿脱离如此骇人的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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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
泪水延着脸颊下滑凝成霜状,出吸吐纳出的热息成雾敷上云的颊,却无法为云带走丝毫寒气,反为他颊上覆上一层白霜。
只着白色里衣的云,身子不停狂发颤抖,他紧咬唇瓣,卷起身子环抱双膝,缩在角落却又不贴墙壁,只因四周全是镜面冰墙,隐隐散发幽幽蓝芒,冷寒得连云滴下泪水都能霎那结冰,冻得他双耳红僵,眼睛也越发刺痛。
经过多久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气息越来越虚弱,神奇的是他已昏睡了好几次,可神魂却无死去,反倒每每睡着时,身子就会散发出一股幽香,待睡醒後,身体的冻僵感也会减少,反而是在清醒时,身子会越渐冰冷。
好冷,可是他睡不着,他不停思忖温水为何要陷害他,有无可能只是调皮爱玩?有无可能……他现在很後悔呢?
桔梗大神何时会回来?他当初说过,当自己被桔雪大神击了一掌之後会尽速赶回,可是到底要等到何时,他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还有……父亲会不会像上回一样显灵来救他呢?
无人相伴,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的时间好似停止,算不出已过了多久的时辰,蓦然远方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云缓缓睁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瞳,待他双眼对上焦距时,那突然前来的访客也已伫立在他的身前了。
云低垂着眼,在他视线内的是一双银白色镶着钻石的长靴。
「桔云。」仅是平敛无波的两字,却足让云心头一热,晕醉在他如黄莺般优美的嗓音之中。
桔云?是在叫他吗?
云将视线缓缓上移,甫看清眼前俯视自己的脸孔,他呼吸骤然一窒,无法相信地怔愣盯望。
好美艳的人……这世上竟有这般艳丽的人,难不成他已死了?不、不,他又不是人类,他早是灵体,死後也不会见到什麽特别的灵,应该会直接墬入轮回才是,还是说他已经死了,投胎了,眼前人是他的母亲?不、不,看这衣着应该是父亲才对!
「……爹。」云愣愣喃着,孰料竟见眼前美人脸色瞬沉,额角似有青筋淡浮。
「你在说什麽?」
「还是娘?」
「冷到傻了?」残天一别过往,身着天界神只的衣裳,是为了不让未醉的云惊骇到,至於为何这般做,他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如今全身上下唯那双靴子带有几分魔界的风格。
残天挑挑优眉,伸手轻握云冰冻成僵的手心,原本仅是想测温,孰料云一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几乎用上毕生最大的力气倏然站起,残天猝不及防就已被云扑倒在地,他的四肢如八脚章鱼般紧紧缠绕,就为汲取他温暖的胸膛。
「好温暖啊……」云满足地蹭了蹭残天的胸膛。
「你……放肆!」残天狭长的指如拨弦而弹,白光骤现迸灿而出,他欲施术将云击开,然而在光芒触碰云的肩夹之际,却突然收了力道,如散尽的烟花,回归黯然。
以他此时身体的状态,定无法承受吾这一击,若真将他打飞,便会当场魂飞魄散,连入轮回的可能也无了。
「娘……」
「你别胡嚷,吾是何等身份,怎可能有你这种丑陋的孩子!」更何况吾至今无任何子嗣,他当真是冷到傻了才会如此。
云在听见丑陋二字时,身子明显一颤,他将脸庞埋入残天的胸膛,紧抱的四肢却无松开的趋势。
「放手!」
云摇摇头。暖暖的,不管他是谁,只要是暖的就好。
「你可知你在这里待几日了?」
云闻言一顿,再次摇头。
「两日。」与落,残天扯起唇角,悠沉冷笑道:「想不想出去?」
云点头如捣蒜,脸庞依旧埋在他的胸前,手指紧揪,指尖都拧得泛白了。
残天眸芒一绽,露出喜意。「朝我下跪,恳求我帮你,或许我会难得慈悲心大发,救──」语未落,就见云往後退了半步,残天滞了将落的话,优雅起身,手拂了拂衣摆,神情淡敛地睇着他。
云毫无犹豫双膝跪下,下一刻双手抱住残天的大腿,如拽着救命浮木,死不松手。「好冷……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