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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计程车离他而去时,一种发自内心畏缩夹带不断沙沙作响的叶子,他居然手连按下眼前门铃都犹豫不决。比起一开始拿起床上纸条时,现在的他却完然不晓得自己是用何种身分来。
「站在这里干吗?」她突然推开门,看着杵在原地的他。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悬在半空仍未有所动作的手,讶异是她怎麽知道自己站在门外。
将门拉开十分不以为意的站在门槛上,她说:「白熊先生,你以为我把地址留给你只是好玩吗?」
「你早猜出我一定会过来找你?」他走进屋内,昏黄灯光下他只是依稀看到鞋柜里除了女鞋外还有几双男鞋夹带其中。
「不是一定,而是非得!」她说话口气依然自我。
「你为什麽没说一声就自己跑回家来,医生和护士还有我都被你吓到四处找你。」他跟紧在後,又继续说:「你的伤口根本还没好,知道如果作势不管它的话会有多严重吗?」
「等会留下吃午餐吧。」她穿上围裙,而几秒前他所说的话却快速的由空气中蒸发开来。
「恩。」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十一点整,他摸着有些挨饿过头的肚子,只得乖乖的听从她的话。
「帮我从冰箱拿红萝卜,好吗?」她没有抬头,刀子俐落切碎手上那条葱。
「你还好吗?」
他将红萝卜递给她,只见她依然只是伸出手,虽然此时他只是听见刀子划在木板上声音,但她异常冷静,却让人更加担心。
他吞吞口水,还是拉起嗓门说:「对了,刚才护士说和你同行的…」
话还没说完,她手上的刀突然被重力卡在木板上,葱已经切好放置在一旁。她转身看着他,她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喜怒哀乐,朝他走来,并将他往客厅方向推去说:「你安静些,我才能快点将午餐煮好。」
「我可以帮忙的。」他并没有马上就乖乖到客厅,直直的又朝厨房方向走去。
她拿起刀子,不客气的说:「知道为什麽家里厨房通常都是女主人当家吗?」
「你说什麽!现在也是很多男厨师的,像阿基师不是也是厨艺惊人!」
她走近他,手还握着刀子说:「那是在外面,他们在家里是连碰都不想碰,所以如果想吃,请在外候等!」
他独自走出厨房,从以前她就是一旦说什麽便很难在改变的女人,所以他依着她,每一次妥协都让他处在只是卖场拍卖买一送一的附属品般廉价。他以为可以很自然面对所有她期望,但当老天爷再一次将她拉近他生活中时,说不上是为了面子而争取还是他不再只是被摆布的玩偶,那一瞬间他却开始反击,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厨房的事,虽然最终他还是输了。
他忘了多久没有和她如此近距离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他知道他不该庆幸有这种机会,一个期望用一桩车祸来换取是不是惨忍了点,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意外,他忘了与她同行死亡的男人,忘了被丢在家里的女友,如果非得用字来形容他,就是卑鄙。
再次重逢的时间,让他心里多了层阴暗的罪恶感。因为早在那一年她拒绝了他开始,她的生活里不再与他有上任何纠葛,他只是局外人,就像他现在只能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合照,他根本什麽也没有存在过般,呼吸里的空气夹杂着她和那男人在一起时留下回忆,沙发也好,餐桌也罢,他能感觉出每一个角落都曾经存在的笑声如同活在天堂般的境界。
他坐了下来,头夹在两只手臂间,摆在沙发旁相片里的女人正笑着,开心的挽着别人的手,一个单单的画面突地如坐电梯般直达曾经的相同场景。
十八岁告白失败,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但让人感到丢脸是隔天他却得了场重感冒,额头烧度就跟昨日圣诞树上灯泡般的热烫,他不想被看成因为被拒绝选择逃避的男人,甚至他想过要去学校,但能支撑他唯一的力量却早在昨晚完全被支解了,他知道肯会被那群狐群狗党朋友们当成笑话,他从来就不是那麽弱的人,只因为她,徐莉亚。
隔天,他如往昔般的比任何人都还晚的进校园,昨日的高烧还让他神智有点昏眩不清,但是他依然习惯性走到徐莉亚的座位面前,将一瓶饮料放置在桌上。他的付出,从来就不会任何一件事而退却,他告诉自己就算当不成情侣依然能当朋友。也许给彼此更多时间後,她也会因此而改变。
「白熊?」徐莉亚的声音由背後传来。
「这是草莓口味的奶茶,早上在超商看见…」他转身愣住,手上还拿着饮料。
「哇,真的。」她拿过饮料,另一只手却紧握住另一个男人的手。他注意到了。
她并没发现沉下脸色的他,嘴里吸着饮料,开心的说:「白熊果然最了解我,有你在食衣住行都不用烦恼。」
「原来你就白熊,关系这麽火热?我可会忌妒的!」身边男人用手臂勾着她的肩,酸溜溜的说。
徐莉亚将头靠在男人肩膀,说:「他是白熊好吗?在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白熊你说是不是?」
他朝她笑了笑,又看向徐莉亚身边的男人,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回座位说:「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终究还是输给长久以来的友谊,那句话原来是这麽惨忍。那瓶饮料是他最後一次放置在她桌上,她和他之间好像刻意有个无形距离渐渐隔绝了,而且大部分时间她不在他的身边,他也不想长时间待在看得见她的地方。他祝福了这段感情,因为他实在没必要去让自己再一次接受她无视他的事实。校园扬起一阵欢笑声,直至毕业那刻,他依旧是笑里含着泪的站在远处看着她手拿着捧花开心笑着。一直都是如此,所有的事实并没有因时间而起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