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又是接近午夜,但是又离早晨不远的凌晨。
凌晨,零晨,可以自己解释成什麽都没有的早晨吧?那麽也就确确实实的符合了现在的我,却同时的我又好像拥有了什麽一样。
坐在阳台上我抽菸,一旁的洗衣机上还搁着一瓶去年小阿姨结婚时宴请的红酒,因为没有人开瓶,所以我也就顺利的摸回台中了。
小白那时候看到还说我很贪心,跟白先勇笔下的老鼠一样,总要摸一把才甘愿。我说我才没这麽贼,连晦气莫名的东西也摸回家了。然後同一时间我跟小白都笑了。
在阳台上我抽着菸,这个牌子的菸点燃之後有香甜浓郁的气味,呛在喉头和小白曾经与我的日子相似的诡异。
也许不是相知相惜一同的走过。
替自己的马克杯再倒一杯红酒,老实说,我对红酒的印象就只有踩烂的葡萄而已。
妈说我天生就是平凡人的命,鲍鱼吃在嘴里当作在吃台湾鲷。
小白也说我暴殄天物,『你都不知道你小阿姨这瓶是大手笔欸,就这样给人家摸回来,不要命了你?』我高跟鞋都还没脱,小白就先摸着那瓶红酒,好像红酒才是他女朋友一样。
红酒的气味闻起来刺鼻,酒精的味道,又隐含着飘飘地葡萄味儿,就像在喝葡萄汁一样。
喝着红酒,突然想起了一些些往事。
小白说酒是越陈越香。每当我想开这瓶红酒的时候小白总是说:『再等等,说不定我们结婚时喝会更好喝。』然後又把那瓶红酒放回电视机上的柜子。
我心里想的是,假如再来一次像九二一那样的地震,到时掉了连喝都没得喝。
小白说我总是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打算,可是我总认为将事情逼进死胡同里人才会有极限的可能,将事情想的太乐观到头来如果不如自己的意,失望会越大。
『总是会有婉转的时候啊,』小白含着清心饮料的冰块,嘴巴含糊不清,『船到桥头自然直。』
小白说,小白说。
小白说:『分手吧。』语气平淡的就跟加了冰块的红酒一样。
今天一回家开门,我就发现平时放在餐桌上的笔记型电脑已经不见了,我当然不会觉得家里遭小偷,因为其他一切平常。
我走进房间里面,发现他平时挂在衣架前的外套都不翼而飞,打开衣柜才发现他是真的走了。
衣柜里少了三分之一的衣服,空荡荡的好像一间待售的房子。
『你又买衣服了?』看到我偷偷塞在衣柜底层的纸袋,小白说,『打折咩。』我打哈哈打算就这麽带过去,『你看你衣服这麽多,衣柜都塞不下了。』他将衣柜打开,好像什麽魔术师一样。
虽然是这麽说,可是那个假日小白还是去了一趟大卖场买了一个收纳箱回家,将他平时不穿的衣服收进里面,然後搬到衣柜的旁边,『这样就行了吧?』小白满意的点点头。
小白在今天中午我去上班之後离开了,并且留下了钥匙。
只留下尾牙那天晚上他亲自为我披上的外套,被我随意塞在床上的一角零零落落像凋零的含笑。
蜷曲、翻滚、纠结的一件外套,黑灰色的大衣,扣子是金属纽扣。
『这件外套很适合你欸。』我跟小白在Dolce&Gabbana的专柜看着,然後指着那件外套说,『很贵欸小姐。』小白想拉着我走,『欸不是啊,送给你当礼物。』我笑,然後把小白拖进去店里面。
没意识到我鞋子还没脱,穿着灰色的袜靴,鞋跟清脆的踩在瓷砖上,发出好大好大的回音。
我走出房间,走。
我走出房间想像着小白,走。
我走出房间想像着小白收拾那些东西,走。
我走出房间试着去想像小白带走那些东西然後开门走出家,走。
然後遗留下钥匙。
不是遗留下,是放下、丢下、弃下。
搁在摆着鱼缸的茶几上,跟银色的闪闪发亮宝石一样。
钥匙像山水画留下的落款,翩翩像藏在花里的蝶,啭啭像躲在林底的莺。前不见他的脚跟,後只闻他的香味。
也许到了这个地步我才知道心底有海海一隅载着小白的影子像月光的投射,那也说不定。
无所谓。
客厅里的CD架留下唯一一张小白的CD(我记得我也有那张专辑,是我的?还是小白的?),那是低沉的男性嗓音,一九九九年的世纪末曾经听到了纷乱的未来,而现在。
你(我)的爱就像彩虹,雨後的天空,绚烂却教人迷惑,蓝绿黄红。
『我高中的时候超级喜欢他们的说。』小白说,手里抓着那张专辑,音响里面拨放着那张专辑,记得里面那首《纯真》还是《盛夏光年》的配乐之一。
小白的高中年代跟我一样,唱着他们的歌曲从一九九九年的青涩,留在耳际的短发跟长长的百折裙,我想小白应该留着一点点青色软软的胡须,模样有点稚气,但是又有点成熟。
尖叫、雀跃,疯疯癫癫的演唱会、啦个不停的憨人一直到去年手牵手说我爱你的小白。
我到底有没有跟小白说过,其实我也是听他们的歌长大的呢?
我将小白留下的那把钥匙丢进我们养的鱼缸里面,下沉的水波粼粼,搅乱那些孔雀鱼的视线,红红蓝蓝的鱼尾鳞逃逸着(好像我们,或是我)。
好险小白没有把他的孔雀鱼顺便捞走,否则就只留下我的红色孔雀鱼了。(那把钥匙在水中反映着日光灯,潋潋的像是一只鱼)
於是我的记忆像鱼一般的游出,斑斑的瑰丽,好像挥之不去的梦魇。
再吸一口菸。
我想起和小黑抽同一口菸的时候。
浑沌之中我以为黑色的香菸上有我的口红印,相连着小黑的香水味道。原来没有。
这种感觉像是失眠的夜,在黑暗中以为自己在作一个黑色的梦,但其实不是,只是没有睡着,所以睁着眼睛闭着眼睛都以为在睡觉。睡颠梦倒的。
晚上,我收到一些小黑的简讯,当然还有电话,吵杂的来电铃声唱个不停,但是我没有接电话。
(想清楚好吗?)
简讯我看了,他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但我只记得他说他希望我可以想清楚,可是天知道我已经想的够够清楚了,(还是我从来没有想清楚我需要什麽,呢?)
(其实我不知道,眼泪有没有流)
小黑说,他需要我。小白说,分手吧我们。小黑说,他想我。小白说,我爱你,曾经。
『我爱你。』在漂亮的餐厅中,餐桌上点着一支白色的香精蜡烛,散发出浓烈而且恐怖的香味,小白对我说,然後牵起我的手,加了香料的羊小排还有红酒,玻璃窗景映出我的笑容。
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时间过的好快,快的几乎要早上。但是还没鱼肚白,可是好冷,总是夜晚好黑。
我只是很莫名的想起了小白,与我,的种种。
才发现原来我跟小白的记忆都被我跟小黑的生活切得碎碎。
对话中与回忆中总是有小黑的身影魑魅魍魉般的附身,像是短暂的铃声唱着,断断续续。
每一段思忆都像我切着电视频道一样,从《铁达尼号》转到《博物馆惊魂记》再转正唱着Monster的LadyGAGA,然後是报着深夜新闻的主播。听到一半,每当回忆起内容总是Youjump,Ijump、I\'mmadeofwax,Larry.Whatareyoumadeof?之类的台词。
小白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一旦是这样的回忆起来,总是虚假参半但又如醒来过後深刻的梦。
有时候我只是想,只是想,但不是一种需要,不是一种怀念,不是一种後悔。
所以我不需要小白,不怀念小白,也不後悔小白。
可是不可否认,我好想小白。
(我张开了双手,却只能抱住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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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