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了药房，周寻细心地替巧宁上了药，又密密实实地缠上纱布，才总算放心地上街。
巧宁跟周寻走在上海浦东新区的街头，着名的东方明珠塔就在不远处。巧宁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欣赏，那坚实的塔柱与暗红色的塔身，不约而同地透露出一股雄伟的气息。这里是上海市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从前人说：『浦东一间房，不如浦西一张床』……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周寻自顾自地说，几近耳语。此话一出，他们不自觉地遥望着一江之隔的外滩，一栋栋租借时期留下的商务楼难逃时间的摧残，如华屋丘墟一般，与此岸干云蔽日的摩天大厦形成强烈对比。不知不觉地走过一个个门庭若市的街坊，他们依然在寻觅一个祭五脏庙的地方。
巧宁走在前面，周寻跟着，距离大约一两步。巧宁一边找寻店家，一边留意不时落在後头的周寻。她的脚步时快时慢，周寻也尽量跟上她，努力维持着一样的距离。高高的个子，却像一个陪公子哥的书僮，实在难免有些滑稽。巧宁突然停下来，回过头面对他。
周寻不明所以：「怎麽啦？」
巧宁微笑地摇摇头，指了旁边的点心店「我们就在这吃吧？」
点心店外头的蒸笼直冒白烟，让这小店很是暖和。这样的温度对巧宁而言刚刚好。外头的天候太过寒气逼人，与她心里头的温度太过相近。巧宁跟周寻面对面坐下。
侍者很快地上了热茶。「请问两位要来点甚麽？」
巧宁看着周寻，用眼神示意他来回话。没想到周寻却说：「呃，有甚麽建议吗？」
「我们店的餐点都很受欢迎的。要说最近，小笼包、菜肉蒸饺跟虾仁蒸饺特别有销路。」
看周寻拿不定主意，巧宁沉不住气出了声：「那就各来一笼吧，还要一份红豆松糕跟豆腐汤。」侍者很快地记下，点点头。接着就听到他在厨房里的吆喝声。
「嘿！你是来上海打工的吗？我觉得你跟其他工人不太一样呢。」
「是，也不尽然。我本来就在上海念书，想趁放假打打零工，历练历练，只是这次又搞砸了。」周寻搔了搔脸，这个动作让巧宁想起一个人。「我这人向来就笨手笨脚。」
巧宁笑了笑，像是在说别介意。「原来你也是学生，你读甚麽学校呢？」
「复旦大学，我学中文。」
「难怪我总觉得你有股浓浓的书卷气。」
「哪里，你过奖了。」周寻像是第一次被女孩子称赞，竟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是说过了吗？叫我小宁就好了。」巧宁装作有点生气的样子。
「对不起。」周寻不知道怎麽回应，好在这时第一道菜上来，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我们吃吧。」巧宁拿起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蒸饺。
「嗯。」
「你们这里的学生平常在做甚麽哪？」
「嗯......平常没有要紧事的话，偶尔会跟朋友一起四处溜达。平常我的同学们都满喜欢上网的，玩玩游戏、交交朋友甚麽的。」
巧宁点点头。感觉跟台湾相去不远嘛。
「你们这里应该对台湾挺熟悉的喔？」
「嗯，这些年不少歌手从台湾发迹，到这儿也混得挺有声有色，连带使台湾一块儿被熟悉了。」
「像是周杰伦、林俊杰......你们应该也知道吧？听说之前有旅行业者筹画了一个关於周杰伦的主题旅行，结果反而是内地引起了很大的回响。」
「是啊，我很多同学是他们的迷。」
「怎麽我们的生活好像都差不多？」
你一言我一语了一会，巧宁开始对眼前这个男孩好奇了起来。
「嘿，你有没有女朋友？」巧宁话锋一转问道。对这个突然抛出的问题，周寻却被茶呛到一口，像被踩到了痛脚。他故作镇定地把杯子放下。
「没，我没交过女朋友。」他据实以告。
「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我想也没有女孩会喜欢像我这样的人吧。」
「你要有自信点！如果你不够勇敢，缘份当然只会跟你擦肩而过。有的时候一旦错过，就没有机会重来了。」巧宁隐约觉得这番话像在告诫自己，脑海里还浮现着当年那段没有下文的爱情。她沉默下来，嘴里咀嚼着不知何时变得索然无味的蒸饺。
两人就这麽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巧宁也不确定究竟隔了多久，两人只是低着头。她专心地吃蒸笼里的食物，不时瞄到周寻似乎在桌底下忙和着甚麽。接着，巧宁的视线里出现了周寻的手。
「这送你，是我不好，你就别生气了，好吗？」周寻以为自己说错了甚麽，惹巧宁不开心，双手捧着一朵用餐巾纸摺出的花。虽然是餐巾纸摺的，但细节都折得仔细。他想也许这朵花能够让她开心。
「我又没有生你的气。」巧宁笑着接了下来，她又惊又喜地看着手上的花。「谢谢你。做得好漂亮，你怎麽这麽厉害？」她的脸变得柔和。
「跟一个朋友学的。」周寻腼腆地笑着；巧宁也不自觉地笑了。
¶¶¶
吃完饭後，两人就这麽启程前往周寻位於杭州的家。
上海北站附近是个热闹的地方，位於交通枢纽，四周总是巍巍耸立的建筑物，大城市的繁华一览无遗。裹着厚厚的冬衣，巧宁站在车站里看着人来人往。她注意到站前的一家人，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笑得很开心，然後小女孩的爸爸把女孩抱起来，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
巧宁看得出神。
「嗯，小宁......」周寻买好到杭州的车票，小小声地唤她。但巧宁太专注了，没注意到有人叫她。於是周寻轻拍巧宁的肩膀，巧宁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周寻拿着两张火车票。
「喔！车票买好了？」
「嗯，车子再过十五分钟後到。」周寻顿了顿，似乎在找甚麽东西让巧宁如此着迷。「你刚在看甚麽？」
「没甚麽，只是发了一下呆。」巧宁摇摇头说。接着便跟着周寻走进车站月台，她再回头看向广场，刚刚那一家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他们找到自己的位子，安顿好行囊後就坐下，巧宁选了靠窗的位子。随着火车一路南下，窗外的景色不断推移，离开了城市不久，映入眼帘的是覆盖着厚厚的雪的乡村田园。虽然自己在一个从没到过的地方；身旁坐着刚认识不久的男孩，不知甚麽缘故，巧宁却觉得很安心。
巧宁似乎无法平息对周寻的好奇，沉寂一会儿後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嘿！你说过你待在这儿是想历练历练，那你还做过哪些工作呀？」
周寻搔搔脸颊，一脸难为情的模样。「说了你一定会笑我的。」
「没说过怎麽知道？」巧宁没好气地说。「好啦，如果不想说也不强迫你。」
「我没这个意思。」周寻叹了口气，无奈地如实道来：「我还在速食店打过工，不过因为把薯条弄到了领班头上，所以就被开除了。」
「唉唷，刚开始工作总会比较生疏嘛！」巧宁设身处地一般的笑容，顿时让周寻释怀了一些。「我在台湾是在超商打工，那忙起来可真是会要人命的呢，人一忙哪，不出错都难！」
「我想我能体会。」
「我想你一定可以找到适合你的工作的！」
「谢谢你。」周寻瞄了一眼巧宁裹着绷带的手：「手还疼吗？」
「有一点，不过不碍事的。」
他们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些关於打零工的往事，不过周寻总是话很少；加上身心的疲惫总算有机会得以释放，巧宁不禁打了呵欠。一股疲倦感袭上，她好想休息一下。
「你累了？」
「有一点。我们甚麽时候能到杭州？」
「至少还要一个小时。」周寻看了看表说。「到了我再叫你起来。」
「嗯，好。」语毕，巧宁密实地靠向椅背，没多久就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