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殷远回到吴悠的兽医诊所时，眼底还萦绕着些月光般的迷离与恍惚。
而临去前静熙对他点头应允的笑靥，更是让他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收起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
也因此，当陆衡偶尔趁周末得空时来探老婆大人的班，却发现好哥儿们的手臂零星地挂了彩，顿时神情冷凛地盯量着他，殷远也没有当作一回事，只是心情愉快地对他招手打哈哈。
「唷，BOSS，你不是前天才陪你老婆上医院产检过吗？还是说，我跷班跷太凶了，你其实是来找我『监工』的？」
陆衡没对他这些瞎扯淡认真，一开口就直问重点：「你这些伤是怎麽来的？」
就知道他向来没什麽幽默感……殷远暗叹了声，语气上仍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喔，你说这些小伤啊……中午跟静熙去餐馆吃饭，一大片窗玻璃突然碎了，我刚好坐在窗边就被波及到了……」
突然？刚好？陆衡默不作声地听着，但眉头愈挑愈高，摆明了对他口中的「巧合」之说非常不以为然。
「喂，我说小衡衡，你那是什麽表情？」
啧！真是的，有必要把他心里的不屑表现得这麽明显吗？彼此再熟，好歹也遮掩一下吧。
「小殷，先别提你这条命是我宝贝老婆给的，就说我们超过二十年的过命交情，你觉得我会眼睁睁放任你胡搞乱来吗？」陆衡却毫不掩饰他的不悦，「还有，那个静熙又是谁？」
「静熙怎麽了吗？」这时刚给猫咪做完结紮手术的吴悠也走了过来，一瞧见殷远的狼狈相也吃了一惊，「咦──小殷，你不是说中午静熙请你吃饭，怎麽弄到一身伤地回来？」
「不用担心，就一点小意外而已啦。」殷远简单交代过去，不愿对辛苦的孕妇解释太多，以免她穷操心。毕竟这事与他们都无关。
「陆衡，静熙是之前来诊所找我谘询导盲犬讯息的客人，很美丽又很有气质的一个女孩子。只可惜，因为生病的关系，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吴悠一边向陆衡解释，一边备感惋惜地低叹。
陆衡再自然不过地将老婆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却以意有所指的眼神望着殷远，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没手上动作这般温柔：「小殷，我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这些──就算一时意乱情迷，你也别忘了自己是靠什麽混饭吃的，好歹事先掌握一下对方的背景。不然到最後因为自己一时不慎而栽了跟头，你後悔也只是活该。」
他从小便是在诡谲动荡的复杂背景中长大成人，对於未知且陌生的人事物格外有戒心。而这层处处防备的意识也确实替他挡开了不少危机和灾厄。
殷远刚想出言反驳，倒是吴悠早他一步皱起眉来，板着脸说：「陆衡，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静熙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又双眼失明，已经够可怜的了，她连保护自己都很困难，是还有什麽能力让小殷吃亏？」
「问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陆衡不无感慨地丢出这句话，「吴悠，我也希望这世上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拥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但你我都知道，这种机率……并不高。」
听到这番话，殷远原本就要说出口的抗辩又缓缓咽回喉咙里，沉吟了半晌，才神情凝重地再度开口。
「陆衡，做了这麽多年的兄弟，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但就像你遇见吴悠，然後你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她一样，好不容易，终於也让我遇到了愿意不顾一切去冒险的那个人……这对以前不晓得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太阳的我来说，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恩赐……如果不是真的不得已，我绝对不想动用任何手段去侵犯她的隐私，一丁点都不想，除非她主动应允我那麽做……」
愈说愈激动，话一说完，他的双手已经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尽管陆衡心里还有话想劝，却还是忍下了。他上前一步，敲了下他的肩膀，「我知道，就是因为再清楚不过，所以我才会为你担心。但既然你心意已定，也用不着管我怎麽想或是试图说服我，好自为之吧。」
陆衡自知他无比幸运，早殷远一步获得此生挚爱，所以现在才能以「过来人」的身分，劝涉世未深的他在情路上小心前行，以免步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然，或许就像殷远说的，「相信」一个人是没有理性可言的直觉性冲动，压根不需要任何理由或原因，因为在那之前，心已经替你选定了方向。
「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出钱出力，马上讲。要是你敢跟我见外，拖到最严重的地步才来找我，到时我用揍的也会揍到你悔不当初。」最终，陆衡还是妥协在友情之下。
殷远笑了，承诺般地点头。事实上，他也没有跟好哥儿们客气的打算，一得到陆衡的保证，他便立刻咧出笑容要求：「BOSS，从现在起，给我加薪好吗？」
吴悠一听马上哇哇叫：「──不会吧！小殷，你的月薪已经快要跟我这间诊所的月营收一样了耶！还跟我老公喊加薪，有没有这麽好命啊？」
「呵呵，吴悠，我是不是老早叫你收掉诊所，当个全职贵妇就好？是你自己坚持说不要的嘛。」陆衡感到好笑地抱住就要冲上前去掐兄弟脖子的老婆，转而问殷远：「用途呢？」
「请保镳，而且我要请的是最顶级的高手。」陆衡不罗嗦，他也乾脆地道出心中思量许久的盘算。
「咦？你既不是国家元首，又没有富可敌国的身家，用得着请保镳吗？」吴悠也讶异了。
「我才不是给自己请的。」殷远说着说着，表情染上了些许腼腆，「静熙她一个人独居，身边没有亲人可以照料她……你们也知道她眼睛不方便，出入总是不大安全……」
不必他解释，陆衡便猜到了，顺手掏出皮夹，从中找出一张名片，直接塞进殷远手中，「我们公司的保全业务就是外包给这家国内顶尖的范姜保全物业，打电话去联系一下吧。不过，我老婆刚刚显然对你加薪的提议很吃味，所以我只能驳回……用我的私人名义报帐吧。」
殷远马上回敲陆衡的肩膀一记，「陆衡，我替静熙多谢你了。」
「少跟我来这套，共患难多年的兄弟可不是当假的。」
「喂！你们两个好过份，完全把我排挤在外！我是那麽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吗？」吴悠故意插腰嘟嘴抗议，「我也是很喜欢静熙的欸！」
「因为她是跟你截然不同类型的气质美女吗？」
「臭小殷！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亏我没气质！」
「好啦、好啦，那我更正一下说法──你是最有气质的准妈妈，如果你不要一脸杀气地拿着狗骨头抱枕追着我打的话。」
「可恶啊──看招！」
「老婆，你才怀孕三个多月，不要乱跑断动啦！这重活交给我来办就好。」
「哇──陆衡，好兄弟不是这样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