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驀見春 — 其二十五

姜宵没有空手回去见父亲,顺路买了几斤烧肉,还有一壶白乾,脸色沉重,颇有负荆请罪之势。他回去的时候,看见父亲坐在桌子边,上头搁封信,他这麽一看就知道自己一双腿还是没那肥鸽子的翅膀快。

父亲眸子幽幽看他一眼,没什麽好气,姜宵进门後默默把肉摆在他面前,拿了两只碗,拉开酒塞给父亲斟了满满一碗酒,自己则是仅及指头浅的一些。

「胳膊倒是硬了,不怕我打了。」

父亲捧起碗喝了一口酒,说起话时,语气尽是疲惫。之後两人相看一眼,姜宵心情复杂的程度恐怕和父亲有得相比,搜索枯肠之际,只好跟着意思意思小啜一口,却给这浓烈的口感给呛得迸出眼泪。

父亲见状,扬起嘴角,大手拍覆在姜宵背上。好不容易咳完,姜宵眼圈红了,扫一眼那封信。

「爹,是孩儿不对。」

父亲沉得住气,只是淡淡问,「你不对在哪?」

以为父亲这是要他认罪,姜宵紧张不已,又小心翼翼就着碗沿以唇沾酒,壮壮胆。

「我明明知道你对大哥不谅解,也知道大哥让你伤透心,却还是执意希望你跟他可以……回到以前的时候。」

姜宵想到从前那段时光,忍不住哽咽了下,连忙又匆匆含了口酒。父亲只是怀着点无奈而笑,垂下眼,把手放在姜宵臂上轻拍。

「你不懂喝酒,别喝了。爹也不是这样绝情的人,父子之间能有什麽仇?我就只是气不过,气他这兔崽子发生事情也不敢和我这亲爹说,畏畏缩缩,宁愿一个人困在京城那鬼地方也不愿意回来。」父亲说到这里时已经情绪激动得牛饮起来,他搁下碗时,抹嘴的手有些颤抖,「我就有这麽……这麽令他不信任嘛?」

父亲当然不会恨亲生儿子真恨进骨子里,只是姜宵看着也是不忍心,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麽也不愿意看大哥和父亲就此形同陌路。他期盼哪天真能把大哥带回来,也许那时他也会喝点酒了,父子三人促膝长谈,再也不用望着月亮思念彼此。

父亲又把信给从到到尾好好看一遍,眼眶湿润,後来哑着声说。

「你哥那性子,这麽久没有想必也是给闷坏了。正好,你过去看看他,能的话,叫他回来看看我,之後他要怎麽就随便他了。」

「当然会。」

姜宵心上那些忧虑随着父亲这句话渐渐消散,他再替父亲倒酒,父亲却很节制,喝了半碗,配几块烧肉,就说等等要下田不能喝太多。姜宵微微一笑,吸了吸鼻子,父亲看见说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却见他顺手拭过眼边。

「爹,剩下这些酒就等大哥回来,一起喝吧。」

姜宵轻声说,喝完碗里那点点清澈的液体,一时之间有点晕呼呼的,但看见父亲嘴边笑得欢,不禁想自己酒量得再练练才行。把酒收好後,姜宵离开回山,趁着点酒意他心里欢腾,就想带点东西回去孝敬殷成陌和两个师兄。

一想到那个男人,姜宵情不自禁露出点笑容,想着殷成陌支着脑袋斜倚在亭柱上,悠然眺望远方的模样,却没留意身後逐渐有人逼近。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一条胳膊突如其来扣住姜宵脖子,他闷哼一声,虽然心慌,也不打算束手就范。

沉下身,姜宵吁口气用力向後一顶,只听那个人轻笑一声,有防备的弓起身,手转而扣住姜宵肩膀。

就不知道这究竟是谁,不过这动作虽然强硬,却也没直接攻向他要害处,不像是要取他性命。

姜宵沉住气,扭了肩躲闪开,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臂,想转头一探究竟,可是那个人没有让他称心如意,滑到他腰上捏了一把,姜宵正经过头没预料到这惊人之举,吓了一跳,疏忽大意反让对方扭住手动弹不得。

那人比他还要高上一点,伏在姜宵身後,以全身的重量制在他肩胛骨间,要姜宵不能使力。姜宵瞥到外头就是闹市,才刚衡量该不该厚着脸皮高声求救,那人的手就摸上来牢牢掩住他的嘴。

能听得那人也同样呼吸急促,笑了声,是个男人,声音低沉,「本来只是想问问你一些事情,没想到你竟然会反抗。看你身手虽然不错,可惜愣头愣脑,按你这性子要是走江湖,铁定吃鳖。」

姜宵扭过头去想看是谁,男人只是手上一个用力捏得姜宵泛起冷汗。

「安分点。」

受制於人不得不低头,姜宵从鼻间应了一声,当作是回答。

「我来问你些问题,你就点头或摇头就好,问完了你就可以走,不过要是你还像刚才那样轻举妄动……」一阵剧痛袭上,姜宵闷哼一声,就不知道男人究竟捏到了什麽地方,能痛得他冷汗直流。男人似是满意,遂开口,「……第一个问题,殷成陌是不是你师父?」

姜宵听到这里立刻知道这人是知道他的,他们门派虽小,在地方上却也算小有名气,只是为什麽这个男人并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而是用这种方法逼问?一边揣测对方的意图,也不敢贸然作答,生怕一个失足,害了殷成陌。见姜宵没有动作,男人又掐了他一下,疼得姜宵猛地蹙眉阖眼。

「是或不是?」

姜宵固执不肯动作,男人看了也大概知道问题答案是什麽,嘀咕了声「真麻烦」,之後接续问了下一题:「殷成陌是不是那伏英堡诈死的当家?」

姜宵心里漏跳一拍,浑身早紧绷得不像话。他不知道男人注意到了没,大概是顾着急於知道解答,又用点劲想逼迫姜宵回应。但狗急了也会跳墙,姜宵一心想保护殷成陌,也不顾着疼,嘴上用力一咬,男人於是吃痛得甩开手,姜宵转过身一看,对上一张狼狈却好看的脸。

而这张带着傲气的面庞似曾相识。

姜宵不敢细想,向後退了几步保持点距离,想要马上回大街藉着人群摆脱男人。可是男人的动作比他预想中得要快,疾如闪电,没三两下就追上他。先前喝的那点酒也开始起作用,让姜宵反应迟钝起来,他急着要甩开男人,却见他带着势在必得的笑跟上来。

这下子男人大概是想要跟他回去,姜宵脚下功夫不怎麽好,现下他可後悔没有好好学轻功,想甩开男人也没办法,徒劳无功的在街道上乱窜。每当他以为那男人放弃的时候,余光偏偏又能瞄见对方的衣角。

这个人敏捷得像只豹。

姜宵咬咬牙,只好拐弯先躲进随便一处地方再说,否则这样下去,吃亏的绝对是自己。姜宵眼尾留意那抹身影,不敢掉以轻心,等到一个恰当的时间点,迅速隐没进条窄巷,没想到却碰见另外一个人。

「姜宵?」姚振远捧着纸袋,能够闻到里头传来阵阵包子香。姜宵喘得没办法说话,略一抱拳正要告辞时,一道黑影从头顶笼罩,他下意识转身作出格挡之势,才看见那抹尾随已久的身影时,视野里也闪过几道银芒,却不是针对他而来。

耳边听得飕飕几声,接着是金属落地声清脆,姜宵回头看,发现姚振远腰上的鞭子已握在手中,地上躺着几枚飞镖,而男人仍是蹲伏在墙上,微笑盯着他们两人。

「阁下鞭子使得倒挺快的,喔?」

姚振远一脸凝肃,一抖鞭身抽向上头,男人闪得快,那鞭子所及之处尽是破石碎瓦,还没完全收回,鞭子在半空中又立刻转向抽往男人。姜宵不知道该不该插手,一鞭一人交互映得他眼花撩乱,啪啪声不绝於耳。

姚振远似是要置他於死地般,软鞭毫不留情尾随男人在後,如同一只漆黑毒蛇摆头。眼看速度越来越快,男人的气定神闲也不复踪迹,姜宵看见他从怀里掏出飞镖,绕到姚振远身後就要掷出,姜宵连忙从地上抄起颗碎石奋力往男人扔过去,没有扔中,却成功阻止他的攻势。

姚振远鞭子随後即至,男人勉强躲开,嗤的一声,皮鞭划破他袖子,带起一道血痕。

男人捂住伤口,足尖轻点墙借力使力,翻身向後离了姜宵与姚振远一段距离,开口叫嚣,「两个打一个算什麽英雄好汉?」

姚振远收住鞭势,一手俐落将回抽的鞭身握住,不甘示弱:「暗器伤人也没光明磊落到哪去。」

男人听了只是呵呵的笑,「要不是知道你这程咬金的身分,我哪需要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姜宵看了眼姚振远,见他危险眯起凤眼,放开握住鞭子的手,眼看又要向男人抽去。但对方也聪明,只是看向姜宵,笑眯眯抛下一句「後会有期」,转眼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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