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清垂眸凝视掌中扳指,幽幽叹道:「其实我也很茫然,对於他的事情隐约知道些什麽,却又看不清、分不明。」虽然他过去与之阳处得不是挺好,但如今与此事有些关联的也只有之阳,他不知该跟谁说去。「为了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打算去东女国寻找这一代的『先知』。」
之阳闻言身子突地一震,卷长的睫扉垂下,掩住瞳底的想法。
东女国?不是和他们同个目标吗?夏辰绍面露讶异地抬首看向悠清,思忖着。或许他们可以一块前行。虽然这阵子,他让悠清恐吓了好几次,可是他打从心底不讨厌悠清,说不上为什麽,或许是因为悠清虽将他囚禁起来,却没虐待他的关系吧。
夏辰绍欲提议同行,唇才方启话尚未落下,之阳就像一阵风卷了过来,伸手摀住夏辰绍的唇。
「喔……是吗?既然如此我和这家伙也就不叨扰你们了,我和这家伙另外有事在身。」之阳扯着夏辰绍的衣领,半拖半拉地带着他,却闻勺子「呀」了一声,伸出小手迅速扯住夏辰绍的衣袂,不让之阳带走。
「你这个坏狐狸,放了夏公子!」勺子噘着小嘴,眼眸里满胀着求救地看向悠清。「大王,这坏狐狸挟持夏公子,为了救他的相好,还在夏公子身上下蛊呢!」
悠清唇角略扬,眉一挑,看向之阳的眼神带有几丝探究。「相好?」
「那是这家伙在胡扯,为了不被这两只小妖煮来吃,只得这麽说。」之阳话语落,夏辰绍心头瞬地更加沉闷。
原来他被绑在柱上时,之阳就已躲在身边,为什麽不早点救他,看他在那边害怕有这麽好玩吗?
勺子闻言双眼骤然瞠大,随後略带恐惧地看向悠清,见他拧眉,勺子忍不住跪了下来。
「大王对不起!勺子未听大王的话,吃了人肉……这、这阵子勺子真是太饿了,法术无法随心所欲使用,猎不到狡猾的野兔,逼不得已只好这麽做。」勺子磕了磕头,两耳垂下,短瞬间就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抹着泪水,模样令人怜爱。
原来悠清规定他们不准吃人肉啊!对於悠清这样的规定,夏辰绍感到有些诧异,毕竟这世上流传太多妖魔鬼怪吃人、杀人的事件,没想到身为狸妖的他们,却有这样的限制。
「勺子和汤匙年纪都不大,若非承蒙大王施术,此刻是无法化为人形的,可是我们的耳朵和尾巴无法掩住,妖力又弱,不敢到村庄买东西吃……」
悠清闻言眉间皱摺缓缓整平,他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罢了,这回若不是我中了古泉的招,也不会害你们这样。」他弯身将勺子抱了起来,轻抚他的背。「其实不希望你们吃人肉,是因为有些人类为神只下凡,毕竟我曾为神灵,认识的神只多不胜举,所以不希望你们伤害到他们。」
勺子心里激动得紧,用力地回抱,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幸福。自从大王於玉佩的回忆中苏醒过来後,大王对待他们变得温柔许多,也稳重许多,但大王的心情变得比较忧愁,有时候还会发愣,少了过去的活力。大王真的变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这样温柔的大王,他真的很喜欢!
勺子喜孜孜地甩动着尾巴,趁机磨蹭了几下。
之阳见状也不欲再逗留,便拖着抿唇不语,脸色显得十分郁闷的夏辰绍,往出口方向走去。
夏辰绍的心情十分郁卒。悠清在得知之阳也忘记月帝之後,便不再执着要见轩辕铭,或许已肯定心中的想法,所以当之阳抢走了玉佩後,他也没有抢回的意思。只是这就让夏辰绍苦闷了,他让人关了一周,随後人家又放弃见轩辕铭,原本掌握有利自己的物品,如今让之阳抢了,要他不郁卒,怎麽可能?
唉,真是倒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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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阳下,两匹骏马疾驰而过,踏成细碎的烟尘,漫於官道之上,马蹄声带着节奏,傲然飞驰着。
自他俩从悠清的地盘离开後,便马不停蹄地赶着路,夏辰绍不用问也知道,之阳想赶在悠清前面到达东女国,连日来他们极少交谈,夏辰绍原本对於他的见死不救感到不满,想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快,却发现反而是之阳对他不理不睬,不禁感到更加沉闷。
然而夏辰绍并不知道,之阳自从那日听见悠清所说的话之後,心绪便受到影响,导致他时常陷入思考的漩涡之中,无暇理会夏辰绍,彼此才会极少交谈。
之阳不晓得悠清当初在翡翠玉佩中看见了什麽,可是他不敢询问夏辰绍,因为他下意识想避开这件事情,至於这样的「不敢」是为何而生,他也说不出什麽来。
那日听悠清所述,让之阳也不禁回想起过往,那是一段让他感到奇怪的回忆,一直以来他都避开不去探究那段记忆,可是这几日,他却不时会想起那些时候的「轩辕铭」。
在他印象里,轩辕铭的个性开朗活泼,有他在的地方,就像太阳照射一般,可是往昔的记忆中,有几段时日的轩辕铭,性格像转了一百八十度般,变得十分冷峻、严肃,并且难以靠近。每当他想起轩辕铭时,总会避开这段回忆,就算想起来,他也会告诉自己,那记忆中冷漠的轩辕铭,是因为心情不佳才会如此,可是心底总会冒出话来反驳自己……那段回忆的轩辕铭,真的不像他所认识的轩辕铭。
因为如此,当悠清说到月帝时,他心底不禁将这样的记忆连接上来,他记忆中真的没有月帝的存在,可是听悠清所言……有没有可能在他记忆中,那冷漠的的轩辕铭,其实是参杂了一些和月帝相处的记忆?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样的轩辕铭,可以的话,他真想问问有着过去记忆的轩辕铭,到底往昔发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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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道银流划过空寂的夜幕,闪烁的星芒,不因那殒落的银光而损,依旧使人迷眩其中,如圆盘一般的皓月,让人不禁思乡起。乾燥的木材燃着黄橙的火焰,星火碎成点点,纷飞四周,并飘缀着浓郁的肉香。
夏辰绍打开包袱里的调味粉,以指掐了一小戳,之阳撕开兔腿,让夏辰绍洒上盐粉,彼此合作无间,却都抿唇静默,气氛说不上尴尬,却是窒闷。
好半晌,两人吃完了晚餐,夏辰绍抱着包袱席地而躺,转过身背着之阳。自从之阳不再理会他之後,夏辰绍都这麽背对着之阳而睡,一开始是赌气,到後来却成了习惯,可是心里却有股说不明白的惆怅。
说真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麽邪,原本对之阳仅是外貌上的心动,孰料夏至之後,他的心渐渐变质,变得很奇怪,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看中了之阳哪里,内心好似有个声音,虽然薄弱却具有难以忽视的力量,让他开始注意之阳,开始在乎之阳。
夏辰绍卷曲身子,双臂紧抱包袱,心中略感哀伤。其实自从离开悠清的地盘後,他的身体有了些许的转变,或许不是身体,而是灵魂,有股力量自体内冲出,他发现自己可以使用简单的术法,至於咒语他已忘记怎麽念,然而只要在脑中勾勒出形,法术便能出现。
当然,他灵力才方恢复一些,十分浅薄,每施上一点,就得休息好几个时辰,原先他对自己突然恢复的灵力感到兴奋,却在之阳冷淡的对待下沉淀,所以之阳不知道他的灵力有恢复的趋势,而他也未主动提及。
蓦然,之阳自包袱里掏出一把匕首,他看了背对自己的夏辰绍一眼,拔开鞘,朝夏辰绍缓步走了过去。
之阳蹲下身,垂落的几缕细长发丝,随风挠着夏辰绍的颊与鼻,夏辰绍皱了皱眉,忽地打了一声响嚏,睁开眼,惊见许久不正视自己的之阳,突然接近他、看着他,心跳不禁骤增,瞠起眼眸相互对视。
「我要你的血。」之阳执着匕首,作势地划了划。
一句话,夏辰绍心情瞬间低落,不禁叹息一声。原来今日是十五月圆,怪不得主动和他说话了。
夏辰绍接过匕首,毫不留情地在指头上一划,细长的血丝自裂缝中沁出,由细增多,甚至还滑落到掌心之中。
「碗?」夏辰绍等待他变出一个碗来接血水,却见他摇头,直接抓住自己的腕扯近自己,湿润的舌头朝伤口轻舔,再将唇瓣贴上吸吮,让铁锈味弥漫口鼻。
夏辰绍双眼大瞠,好在夜黑,因羞涩而显得胀红的双颊,未让之阳发现。待之阳吸取足够鲜血之後,他轻喃咒语,为夏辰绍止住伤势。
「怎不变出碗来?」
「这样比较快。」之阳浅浅扫他一眼,便起身离去。
「呵……也是啦,因为我受伤,你也会受伤,等血落到碗里才喝,会疼得比较久。」方说出口,夏辰绍心头便是一凛,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发现这几日的自己委实怪了点,变得十分容易感伤,容易自怨自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