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後,隔周星期一,暮卉显得精神不太好,但不论是谁去关心,她都只是笑着摇手说没事,直到星期四这天——同时也是2009年的最後一天——从没请过假的暮卉,因感冒生病而向学校请假,在家休息。
我很担心,所以放学的时候有试着打给暮卉说要前去探病。电话中的暮卉,鼻音严重,听起来没什麽精神,虽然本人推说没事,但我还是加快脚步,从学校一路狂奔到暮卉家。
病厌厌、鼻子红通通、放下长发的暮卉亲自来帮我开门,我赶忙走进去要扶住站不稳的她,她摇摇手笑了笑表示没事还可以自己走。
陪她回到房间,她穿着家居外套就直接钻进被窝里缩着,虽然唯一露在被子外的脸庞仍笑眯眯的看我,但看得出她人非常虚弱。
「对不起,我这样来看你,你没办法好好休息吧,我还是先回去好了。」站起身准备离开,暮卉从被窝里缓缓伸出一只手阻止我,以相当沙哑的声音说:「不会啦……你坐着陪陪我……我会很开心的……说些话给我听吧。」
我坐在床边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想了想,便说:「今天森慈他们要去梦时代跨年,现在应该还在赶去的路上。」
「你怎麽不一起去?」她转身朝我这面侧躺,眨眨蒙胧的大眼。
「你生病我来看你啊。」我平静的说。
「那没事了,你去吧。」
「我没有很想去,而且你刚不是还慰留我要我陪你吗?」我笑了笑,伸手触碰暮卉的额头,温温的,仍在发烧的样子。
「好像还在发烧……有看医生吃药了吗?」我侧头往梳妆台上看,上头摆有药包、温度计、水壶与杯子、小脸盆及小毛巾。
「啊,时间也差不多,我去煮稀饭给你吃。」我轻轻拍了拍盖在暮卉身上的棉被,暮卉甜笑轻轻点点头。
一楼冰箱里的食材相当齐全,而且原先就有一锅煮好的白稀饭冰在里面,所以我只是再加入一些蔬菜肉丝,将白稀饭变成一锅咸稀饭。
回到三楼暮卉房间,她一闻到咸稀饭香味就立刻要撑起身子坐起来。我快步到床边将盛着晚餐的端盘放在梳妆台空出来的位子,赶忙帮暮卉拿起枕头垫在她背後让她靠着呈坐卧姿。
盛好一碗稀饭给她,我不忘嘱咐道:「小心烫。」
「是。」暮卉开心的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稀饭,吃下第一口,双眼发亮,对我微笑:「不愧是大厨,比我妈我姊都煮得好吃多了。」
「真的假的。」我笑说。
「真的。」暮卉肯定的说。
在暮卉吃稀饭的同时,我将放在梳妆台上的水壶拿到一楼加水煮开再拿回三楼。暮卉吃饱了,坐在床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麽,看着她那副难得憨傻的模样,我不禁笑出来:「发什麽呆啊?」
暮卉抓抓睡得乱翘的长发只是一劲傻笑。
「吃药吧。」倒了杯热水,我轻轻呼气将其吹凉才拿给暮卉。
暮卉配开水慢慢吞下一颗一颗药丸,吞完後大大呼出一口气,彷佛完成什麽大工程似的。
「你也吃稀饭吧,否则你会饿的。」暮卉很宠溺的摸摸我的头,我感到有些尴尬,但又有些许开心的成分参杂在其中。
叩叩。
有人敲门。
「可以进去吗?」是暮卉大姊的声音。
「可以。」暮卉哑着喉咙说。
大姊走进来,双手各提着一袋东西,一脸疲惫但仍笑嘻嘻的说:「澄羽,听暮卉说你要来探病,我就买了丹丹来给你,还有一些零食。」她边说边把靠在墙边的摺叠矮桌挪出,我立刻走过去帮忙。
将矮桌拿到我刚坐的椅子前摊开,大姊拿出餐点整整齐齐摆在上面,又将另一袋装满零食的东西放在我脚边:「今天是今年最後一天还麻烦你来,真不好意思。」
「不,大姊别这麽说,我才要谢谢你买那多吃的给我。」我局促的摇摇手。
「今天你可以留在我们家里陪暮卉跨年吗?」大姊自然的向我提出请求。
暮卉错愕又不好意思的说:「姊,你不要为难澄羽啦。」
大姊偏头无辜望着暮卉:「还不是为了你,谁不知道你最希望澄羽陪你一起跨年。」
「可是」「没关系,」我拍拍暮卉放在被子上的手,「我打回家问看看。」拿起手机拨给家里。妈妈听了之後,二话不说爽快的答应,还交代看要多晚回去都行,会叫大哥天季随时待命以来接我回去。
挂断电话,有一种亲生母亲急着要把儿子卖了的感觉。
「我妈说可以。」我说。
大姊眼睛一亮:「喔,那太好了。」她笑看暮卉,「等一下我会带弟弟去义大跟爸妈会合,我们今天会在那里跨年,正担心你自己在家会孤单,幸好有澄羽在。」
暮卉惊讶瞪大眼睛:「姊,你们这样对吗?把我丢给澄羽。」
大姊走到暮卉右边,轻拍她头两下:「唉呦,谁不知道你心里乐翻天。」
「我哪有。」暮卉边拨开大姊的手边不好意思的说,双颊有些微红。
「澄羽,那就麻烦你啦。」大姊挥挥手,很快速的离开现场。
「澄羽……对不起。」暮卉低头轻声说。
「不会啦。」我轻握住她的手,「要不要睡一会?」
她摇头:「不要,我们来看电视吧。」
就这样,我们俩边看电视边聊天吃东西,时间很快就要到午夜12点。
「10、9、8、7、……」随着电视上的人一起倒数,很快的今年就要结束了。
「5、4、3、2、1!新年快乐!」电视里的人欢呼,我们也跟着一起欢呼。
碰!碰!碰!……
不远处传来烟火打上天空绽放的声响。
「暮卉,新年快乐。」我看着她,再一次,诚挚的说。
「嗯,新年快乐。」暮卉笑开来,笑得有如朝阳般和煦温暖。
○
告别2009年,迎来2010年,新的一年,我们高三生仍深陷炼狱,不得解脱。
放学後,陪暮卉走到她家门前,暮卉一脸疲惫,挽着我的手,撑起笑容打起精神说:「那我明天就在那边等你」
「暮卉,」没等她说完,我低声开口道,「我想,直到你大学确定之前,我们就先别约会了。」
挽住我手臂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怕你太累,而且我们在学校还是可以见到面,虽然说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但是」
「我知道了,」暮卉低着头小声说,过了好一会,才仰起脸笑看我,那笑容有些僵硬,「我明白的,是我太任性,没顾虑到你也在准备大学的事,对不起。」
「暮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但就是想跟你道歉。」暮卉笑容逐渐淡去,但看得出她很努力想要装作没事的样子。
看她这样,我有些愧疚的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她将脸埋在我胸膛里,俩人就这样久久没说半句话。
「快进去吧。」怕她着凉,我催促她。
她嘟着嘴:「好啦,好啦。」不舍的缓缓离开我胸膛。
「掰掰。」我摸摸她的头。
「掰掰。」她显得有些落寞朝我挥手,转身走进门里。
○
推车轮子喀啦喀啦不停转动。
我手拿母亲大人写的购物清单在大卖场各区走走停停,一一采买。
从身边经过一个绑起卷发的女生,不小心撞到我手臂,她缓缓回过头看我:「澄羽!」
「亚希……。」我淡淡地叫出这个名字。
她开心的将身体靠过来:「最近在学校都没怎麽看到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我稍微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对啊。没事,那我先走了。」
手臂被她拉住,亚希很受伤的柔声说:「你真的要对我那麽冷漠吗?」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想你明白我为什麽会这麽对你。」
亚希低下头,痛苦难堪紧咬下唇,极度忍耐似的。
「我跟郑允烈分手了,你知道吗?」她喃喃低语。
「嗯,知道。」我一点也不意外的回她。
「那我跟他被唱片公司相中,而且会一起上台北读大学的事,你知道吗?」
「有听说。」
亚希抬起头,一脸就要哭泣的神情看我:「你没有任何感觉吗?」她双手伸过来抓住我衣领。
「没有。」我说,「亚希,放开我。」我轻声说。
她拼命摇头,手紧抓不放:「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放开你。自从你跟韩暮卉那女人交往後,你就离我愈来愈远,对我愈来愈冷漠,到底是为什麽?」
「因为我跟你已经结束了,」我凝视她,冷静的说,「而且是你亲手把它给结束的。」
「我不要,我不要!」亚希继续摇着头,身体不停往我怀里靠近,我用力拉开她紧抓的手,她却直接环住我的腰紧抱不放。
「澄羽……!」这声音……回头看,是暮卉。
她瞪大双眼,嘴唇颤抖,呆然站在那里。
「暮卉,你别误会。」我用力挣脱环扣在腰际之间制约住我的双手,跑到暮卉面前。
啪!
右脸颊热辣辣的。
被暮卉打巴掌的我缓缓看向她,她的大眼盈满泪水,转身跑走。
我不顾一切追在她後面。追出大卖场後,我在外头横冲直撞的找寻暮卉的身影,无奈就是遍寻不着。
不停打电话给她,她也都没接。
回到卖场,刚才丢下的推车仍在那里,亚希人已不在。我赶忙买好东西回到家,不停打电话发简讯给暮卉,但她就是没回应。
隔天到学校,看见暮卉,我立刻上前要向她解释,没想到她避开我。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俩仍是持续这样的僵局。
原以为过几天就会没事,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暮卉就再也没跟我说过半句话。
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过,很快就要毕业了,我俩却持续冷战中。
然後,六月来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