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老师!请问我妹怎麽了?」
佑廷身上还穿着打工的衣服,他一定是接到电话後,连想都没想,直接从打工的地方跑过来。
「佑、佑廷。」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直的站在沙发前,但看着佑廷凝重却又充满歉意的脸庞,心里突然觉得好苦、好酸。
「呃……请问你是?」
「老师你好,我是佑芷的哥哥,我刚刚接到电话所以……」
班导看着喘嘘嘘的佑廷,嘴里不知道小声嚷嚷了什麽,但还是老样子的挪了挪她下滑的眼镜。
「所以请问我妹怎麽了?」
我看着他身上背的黑色包包,那个都已经掉漆他却还是舍不得换掉的包包。我知道佑廷为了这个家,为了不拿爸爸的钱,每天工作的有多辛苦。
「你们两个都坐。」
「佑廷……」
我轻轻的拉着他的衣角,他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怎麽办?佑廷是不是讨厌我了。
「佑芷帮班上同学收这次园游会的费用,但不小心把钱弄丢了,费用的总金额是两万两千五百。」
「等一下,我想要先确认这钱是真的弄丢了吗?最後一次碰钱的人是佑芷吗?有找过了吗?」
「钱是佑芷在收的,而佑芷也说是她把钱弄丢的,但我问她,她说她找不到钱掉在哪里。」
佑廷沉重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走进办公室,第一次专注的看着我。
「佑芷,我问你,你要老实的回答我。钱是你收的吗?」
我点点头。
「钱是你用不见的吗?」
我迟了一会儿,再点点头。
「你很仔细得找过了吗?」
我点点头。
「好。」佑廷再次的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才19岁,原本应该是过着大一新鲜人的热血生活,他却比一般同龄的人还要成熟,每天除了上课时间以外,都在辛苦的打工。
我常常下课回家时,佑廷还在外头赚取打工费,不然就是我刚起床准备要上学时,佑廷正才准备回家休息。
虽然他总是笑笑的说他没事,但我知道他其实很累,常常在房间对着墙壁发泄怨气。
我也知道,这些遗失的一、两万,对佑廷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老师你刚才说是两万两千五百块对吧,我会负起责任把弄丢的费用准时交还给你。」
佑廷……
你生气了吗?
你讨厌我了吗?
「嗯,那这个礼拜五前,让佑芷把钱给我就好了。」
「真的很对不起,造成老师你的麻烦。」佑廷真诚的为我的疏失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着。
但在佑廷准备起身离去前,班导从她的办公桌抽屉拿出了一份零点五公分厚的资料夹递给佑廷。
没过几秒,佑廷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个人,变了一个我从来没看过的佑廷。
「这是什麽意思?」
他刻意压低嗓音,用着极冷淡的语气质问着班导。
「我只是想说这说不定会有帮助,你们这种家……」
「什麽叫做我们这种家庭?你到底什麽意思!」
啪!
佑廷把班导刚才递给他的资料狠狠的摔在桌上,一霎那,办公室原本埋头在改考卷或在休息的老师们,一个个都抬起头一探究进。
在惊吓之余,我悄悄的喵了一眼在资料夹上那用着放大标题写的八个字,【特殊家庭补助方案】。
「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不相信佑芷是不小心掉了钱?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有百分之百的相信你的学生没有偷钱!」
佑、佑廷……
我害怕的抓着佑廷的衣角,他这样让我觉得好可怕。
「没错,我们家就是比较特殊,但那又怎样?但那不代表我们家的孩子就会偷钱!」
他激动的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楚表达他此时此刻的不满。
「佑廷……」我小心翼翼的抚着他手臂上浮起的青筋。
他突地伸手把我的手握住,可以感觉的到他手掌心里沁出的汗水是多麽的激动。
「我不稀罕你怎麽看待我们家,但请你做为导师,拜托请有身为导师该有的道德感。请你将心比心一下,如果今天要是你的孩子在学校里被老师这样质疑会作何感想。」
「遗失的钱我会负责补上,重要的是,我相信佑芷。」
语毕,我被佑廷拉离了教师办公室,在门口旁的国文老师,这次用着更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我踏出办公室的门。
离开了气氛沉重的办公室,外面天空一片灰白,刺在皮肤上的空气因子有点潮湿,感觉随时天空都要下起倾盆大雨。
「佑廷……」
他走向外面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用着清凉的自来水打醒了自己的脸颊後,才终於恢复成以前我认识的那个佑廷。
「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就跟以往一样,他伸出右手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使我已经够狼狈的发梢变得更加凌乱。
但是,我依旧拉着他的衣角,低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是喉咙里面堵了一块石头,压的我承受不住泪珠的沉重,无法控制的任由眼泪夺眶而出,激动的想要说什麽,却又说不清楚。
「佑廷你、你……我……」我无法控制的哽咽着,很想要把我心底的话让佑廷知道,但又深怕我一说出来,我就要失去佑廷了。
「你慢慢讲,不要急。」他温柔的抚平我激动而上下起伏的胸口。
「你、你、佑廷你……」
我从因泪水而模糊的视窗探出去,眼睛肿的我看不清楚佑廷此时的表情。
「佑廷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我只有你了,我、我保证我不会变成你的负担的!所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跟下着滂沱大雨的那天一样,我无助的不知道该怎麽办,深怕自己又做错什麽,深怕佑廷会像妈妈一样不要我。
「不要讨厌我……」
我喘着气想要呼进新鲜空气,却怎麽样也都呼吸不了,觉得头变的好重、好晕,好像再过几秒我就要支撑不了头的重量。
「笨蛋。」
霎那,我跌进了佑廷的怀里。他的胸膛因为激动也上下起伏,可以感受的出他急着想要表达什麽,但又因为太多想说的,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徐佑芷你给我听好了,你从来都不会是我的负担,大人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我现在也没有能力去改变现况。但是今天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一个最完整、最幸福的家,这点是我、徐佑廷,就算到死都还是会坚持要给你的。」
佑廷像大人一样的稳重口吻,彷佛是魔法般的停止了我方才潸潸然溃堤的泪水。而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小学时後的一些片段,不禁破涕而笑。
「佑芷,你又没有妈妈,你干嘛要自己留着最漂亮的康乃馨!」
五月中旬,坐在我隔壁的小学同学花花,满脸不服气的看着我手上绽放的最漂亮、最大朵的康乃馨。
学校中午一放学,我就立刻跑回家,坐在沙发上满心期待的等着佑廷下课回来。
「给你!」
佑廷还站在玄关门口,满脸疑惑的看着我塞到他手上的康乃馨。
「哥哥节快乐!」
「傻瓜。」他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还是很幸福的笑了。
对不起,佑廷。
谢谢你,没有因为这样就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