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娘子別逃三】丫鬟不作妾! — 丫鬟不作妾,拾柒。

十七章、似是而非

她是唐门圣女、唐门千金,有着能够继承唐门秘法的的血液。

自出生以来,她不晓得什麽是笑、什麽是开心;所以,也不懂得何谓哭泣、何谓难过。

那应该是她爹的人……只是把她当作棋子一般的存在,彷佛她并非他亲生的儿女,而是能够助他铲除眼中钉的冷血兵器。

不知快乐,所以不知痛苦;她以为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麽。

直到,遇见了他──

承受不住脑中顿时涌现的记忆,司徒芸痛苦地弯下身,一双眼则紧紧盯着身前的颜咏玉。

「总算想起来了吗?」看着她的反应,颜咏玉娇笑出声,「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会想起全部不过是早晚的事,奴家只是推你一把罢了。」

「为什麽……」

「嗯?」

「为什麽……」司徒芸蓦地捂住双耳。

「师傅!您苦心寻药,不就是为了让她想起来吗?」

「自从她进入别苑,您受到『天罚』的次数便比从前多得多,再这麽下去,不消一年,您的身体就会不堪负荷、形同废人──」

为什麽上官策要迁就她?近日来,每当她替伤者求情,上官策总会打坏自己的「原则」,如她的愿。

那会耗尽他的阳寿啊──!

以上官策现在的状况看来,难道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吗?

她承受不起啊!为什麽他要对她……这麽好?

那晚的风,寒得刺骨。

她亲眼目睹唐门在沐贞身上种下万蚀蛊,却无能为力。她明明答应过,会带着她安然离开的,到头来,她的一举一动还是逃不开唐门的牵制。

凡中万蚀蛊者,蛊虫将在体内渐渐啃噬着内脏,那种火焚般的灼痛、无边的黑暗、恐惧、绝望,绝非一般人能够忍受。

全是她……一手造成,假若她没有自作主张;假若当年她没有炼出万蚀蛊──

如果她没有,或许今天的一切会有所不同。

当她被唐门释放,她便知道沐贞的死已成定局。

她的血能够净化蛊虫的毒素,但如今的沐贞……即使驱离蛊虫,她的脏器却已无法复原。

那晚,她去见了上官策。

那俊逸儒雅的浅笑,是她所熟悉的。

但他的心,却离她好远、好远。

「若她离我而去,请你在必要之时,杀了我,好吗?」

「你凭什麽认为我会答应?」

「因为……你是我的影儿。」

纵然,没有责备、没有盘问、没有仇视──

但她却宁愿他责备她、盘问她、仇视她,如此一来,她的罪恶感会减轻一些,甚至有机会做些解释、说句抱歉。

但他没有。

空气彷佛凝结住了,随着他的话。

或许,在他的心底早将她定罪,所以不须多做盘问;所以连解释、道歉的机会也不愿给她。

他给了她最後一次完成『任务』的机会,但她却步了、逃开了。

如果,他对沐贞的付出是因为爱,那麽,如今对她的迁就又算什麽?

「看着我!」无意再理会她的反常,颜咏玉狠狠拉起她的青丝,迫使她抬头,「识得此物吗,唐芸熙?这可是上官大哥特意为你寻来的呢!」

在颜咏玉手中的,是一朵透着幽异红光的花朵。放在她眼前,颜咏玉的嘴边漾起一抹冷笑。

「绯离花!」司徒芸一惊,那是解除忘情蛊毒必备的药引,绽放於陡峭的岩壁之上,花期仅有短短的两日,若不趁早摘落并加以封存,根本无法使用。

这个时节是不开绯离花的……除非,经由长途跋涉,利用中土广大的面积,至合乎气候的地方摘取。

上官策就这麽希望她恢复记忆吗?为什麽?

太多的疑惑未解,在她脑海中的思绪逐渐纠缠成结。

「真不愧是唐门千金。」松开箝制司徒芸的手,颜咏玉又道:「我从沐少只手中夺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事实。」

「事……实?」

「上官大哥之所以娶你,不过是为了伺机报仇;要探清当年的事实,这朵『绯离花』可是不可或缺的呢!」

「不可能──」上官策他不会那麽做的!

「你又知道不可能?别忘了,这五年来是我与他朝夕相处,而你,只活在他对你与日俱增的恨意当中。」

司徒芸睁着眼,口中却再也道不出任何辩驳的话语。

是啊!她凭什麽认定?她早就不再是他的影子……

正当司徒芸试图厘清时,一阵如刀刨般的刺痛自背脊蔓延开来,艳丽的红染上她洁白的衣裙。

一名身形粗旷的汉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後,男人手中的双环刀,狠狠贯穿她毫无防备的身躯。

丢下手中的绯离花,颜咏玉贴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没有人告诉你吗?面对敌人的时候,该防备的,往往是自己的身後。」

语罢,颜咏玉朝男子始了个眼神,染上殷红的银刃毫不留情地抽出她的腰腹部,撕裂般的疼痛几乎夺去了她的意识。

「和我争男人?下辈子吧!」抽出系於腰间的长鞭,颜咏玉使劲朝司徒芸的伤处抽下。

她看见自己的鲜血溅上颜咏玉的衣角,而那女人阴险的笑容彷佛在讥讽她的不自量力。

而後,一切归於沉寂的黑暗。

「嫂子!」待漠鹰与南宫芷赶至,只来得及见到昏迷不醒的司徒芸,四周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以伤口的大小来看,不难得知是遭人由後方背袭,莫非,方才别苑外的埋伏已经──

二话不说,南宫芷立刻设法为司徒芸止血,并将自己的内力运入,以防她迅速失温。

「小心,我们被包围了。」察觉敌踪,漠鹰双臂一振,银亮的双刃立刻自袖内弹出。

「不愧是『凌云之鹰』,堪比猎鹰的警觉度,让奴家今日大开眼界呢!」颜咏玉自阴暗处走出,脸上有着假意的笑容。

「你是……颜之峰的女儿?」漠鹰望向她,依照现况而推,不难想像是谁差点杀了上官策的意中人。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麽现下伏藏於周围的便是颜之峰的门下弟子。

颜之峰是当今武林中颇有威望的人物,扶弱济贫、刚正不阿,但若真是如此,又岂会任由女儿带着门下子弟胡来?

「既然被你认了出来,那麽也免不了一战了呢……」

语罢,方才持着双环刃男子自树梢跃下,准备趁着漠鹰不备,由头顶给予强击。

南宫芷还来不及出声提醒,就见漠鹰的身影自原地消失,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墨色黑影出现於持刀男子之上。

夜空中,就见持刀男子迅速坠地,而漠鹰则以魔魅般的姿态缓缓降下。

惊觉自己低估了漠鹰的实力,颜咏玉连忙朝空中掷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弹丸,手中长鞭一挥,弹丸顿时爆裂开来,散发出诡异的黄色烟雾。

「是信号!」

「奴家就不信,凭你们俩就能摆平颜家将近百余人的卫士。」

烟雾逐渐消散开来,仓促的脚步声也越发接近,颜咏玉脸上的笑也越发狂妄。

「可惜,凡事总有意外!」南宫芷抱起脸色苍白的司徒芸,跃离战圈。

「她的伤势如何?」见南宫芷凝重的神色,漠鹰二话不说便退至她身旁,战况稍歇。

「方才那一剑吃得太重,大嫂的情况很不乐观,你的脚程较快,趁敌人还未赶至,把她带到上官策那儿,好吗?」

看向南宫芷,漠鹰知她心意已决,「小心些,我去去就来。」

明白他的关心,南宫芷笑笑,「相信你娘子的实力吧!」

弯起唇,漠鹰轻轻抱起了负伤的司徒芸,跃入浩空之中。

「呵,我会在他赶回来之前,先杀了你的。」传入耳中的,是颜咏玉轻视的声调。

话落,援兵赶至,数十人的阵仗在颜咏玉身後一字排开,也难怪她敢说大话。

颜咏玉一声怒喝,身後的卫士蜂拥而上。

南宫芷凝住了神,手中不知何时藏起的银针,在瞬间齐发而出。

银针上头穿着细密而强韧的丝线,顿时,挨上针的卫士们一动也不动地停下了脚步。

翻过身,她配合着双掌的丝线,舞出绝美的弧度。

她掌中的一举一动彷佛能够控制人心,上了针的卫士提起了刀,砍中的却是身旁的同夥。

尚还清醒的数人连忙退步至颜咏玉身前,而那群被控制住的人们,则是一脸惊惧地望着自己护在南宫芷身旁,行不由衷。

就如同──她的棋子一般。

夜风中,传来如黄莺般悦耳的嗓音,「方才你那句话,我南宫芷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

「如何?」

「血已止住,不过高烧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蹙起眉,上官策望向软榻上的人儿,一张脸苍白得比受重伤的司徒芸还难看。

他是老了还是脑筋不灵光了?竟然会放她独自离开!若不是南宫芷执意追上她,或许她现在……

唇一抿,上官策自暗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皮卷,摊展开来,是一列列长短参差不齐的银针。

看着上官策熟练而专注地下针,漠鹰敛起眸,迳自往门外走去。

甫踏上门槛,那好听的磁嗓有意无意地低喃,「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宁愿陪伴着你直到最後,也不愿再看到你拒她於外?」

上官策一怔,听着漠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与司徒芸相处的种种在脑海里恣意地蔓延。

「你的一举一动,都只是在演戏吗?」

「为什麽,要让我再度爱上你?」

不是的……

早已忘记何谓笑容、何谓温柔的他,是因为她的出现而自黑暗中得到救赎。

是她,让他想起身为「人」的感觉。

想起何谓怜悯、何谓快乐、何谓在乎、何谓爱──

「策……」视线尚有些迷蒙,司徒芸睁开眼,就见他拧眉神思的模样。

抬起手,她下意识地抚平他眉间的皱褶,指尖的温度唤回了他的思绪。

「你醒了……」上官策顺势握住她的葇荑,琥珀色的眸子盈满了担忧。

霎时间,她总算清醒了过来;看着他,一股凄愁再度袭上心头。

她在他眼中,还是那个失去记忆的司徒芸吧?

如果,颜咏玉所言属实,那麽能够得到他温柔与关爱的时光,也只剩现在了。

在他还未发现她已忆起所有的现在──

「抱着我,好吗?」片刻的沉吟後,她开了口。

没有多说什麽,上官策轻扶起她,让她的脸枕在自己的肩头。

为何他总觉得她有一丝反常,彷佛瞒了他什麽似的?闭起眼,他示意自己不要多想。

「你知道为什麽……当『少女』接获任务时,没有立刻杀了『他』吗?」强行隐忍着几欲昏厥的乏力感,司徒芸艰困地开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上官策却能明白她所指为何,轻轻摇首。

司徒芸笑了笑,又道:「我想,是因为那名『少女』已经深深爱上了『他』,纵使要她违背任务、违背唐门,她也不愿亲手杀了挚爱。」

「芸儿?」上官策察觉到她因强忍而冒出的细密汗珠,不明何以她要忍着疼痛在此刻同他说这些。「别说了,先歇息吧!」

抬首,司徒芸望向他的眸,「现在不说,或许……就没机会了。」

这是最後,能以「司徒芸」的身分与他平静相处了,所以她一定要让他明白……

「别胡说!你的伤要治好病不难,等你痊癒以後,你要说什麽我都听。」担心她的伤势加重,上官策眼下只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显然,他曲解了她话中的真意。

「上官策……你……爱过我吗?」并未多作解释,司徒芸蓦然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宁愿陪伴着你直到最後,也不愿再看到你拒她於外?」

上官策一怔,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片刻的沉默後,他温柔一笑,彷佛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

而後,他那悦耳的声调,传入她的耳中,让她无法或忘,永远──

「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爱上了,只是当时的自己不明白罢了。」他放轻了声调,在她的耳边说道,「待你的伤痊癒以後,我要你作我的妻。我不要那六月之约、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旁,好吗?」

看见他眼里的真挚,泪水无可自制地夺眶而出,她开了口,「你想娶的,是『芸儿』吗?」

「嗯?」听不出她话里的玄机,上官策有些困惑地应道。

「呵……芸儿可是很贪心的。」司徒芸紧紧抱住了他,朱唇轻轻点上他的唇瓣,「我不止要作你的妻,我还要你同我一起游历天下,把过去十三年的份一次玩回来!」

他轻笑,单掌扣起她的下颚,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她热情的回应着他,泪水却没有停止……

可惜的是,忆起所有的她,是没办法怀着歉疚与不安留在他身边的。

对不起……策、对不起──

「我累了……」

「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吻去她成串的泪珠,他动作轻柔地让她躺入榻中。

「谢谢你……相公。」她笑了笑,浓重的倦意随之而来。

对不起……

她已经不想去、也无法去分辨谁是谁非;她累了,不愿再猜测着他的心思。

待她伤癒之後,她会离他远远的,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就让时间,冲淡她对他的亏欠,让「唐芸熙」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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