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曾经羡慕过驻外地的业务,有一种只身在外单打独斗的特殊美感,也有享受孤单跟寂寞做朋友的沧桑感。
尤其是台中地区的杰克,他长得有点帅,身材很不错,像个型男。
杰克姓杜,本名就叫杰克,但这是他自己改的名字,他说改名之前他的名字非常普通,普通到他自己都受不了的地步,问他旧名叫什麽,他死也不说,於是我们都在猜可能叫志明或家豪之类的。
所有的业务当中,我跟杰克比较有话聊,大概是频率相近吧。
杰克说一个人离乡背景在外地当业务,工作顺利的话就很好,一但闭门羹吃多了,挫折感会比较大,但相对的磨练就比较多,长大得比较快,也比较坚强。
他说刚开始到台中的时候没亲没戚没朋友,客户难搞或是业务量差,感觉自己跟全世界格格不入,带着疲累的身驱和沮丧的情绪拎着公事包回到车上,车门一关,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要不是车子停在路边,有很多人车从身边经过,不然还真有那种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有那麽一阵子,我觉得一个人开车的时候是最适合崩溃的时候。」他说。
我猜,他说的是孤单寂寞吧?
虽然我也是业务,但我的体会好像没有他那麽多,不知道是我神经比较大条还是他这个人太纤细?
我家住高雄,我的朋友大部份也都在高雄,下班回家就可以看到我爸我妈还有我妹,我的生活好像没什麽太大的不一样。如果硬是要说我感到孤单寂寞是什麽时候,那大概就是很久没交女朋友了吧。
「如果哪天我被派到外地,会不会我也会觉得一个人开车适合崩溃呢?」我心里这麽想过。但也只是想过。
谁知道这件事竟然成真了。
我跟在房东後头走进那间屋子,第一眼看见的是车库,有一部小机车跟车子停着,小机车有点旧,车子用车盖布盖着,看不出是什麽车。
车库後面是个玻璃门,房东拉开玻璃门走进去,我拎着很重的行李跟在後面,走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客厅的空间。木地板和藏在天花层板里面的橙黄色灯光都看得出来这是经过装璜的房子,但客厅里没电视也没橱柜,就只有一组沙发跟一张长方型的茶几,墙上挂着几幅风格有点抽象派的水彩画。
客厅後方是楼梯,楼梯旁边有间浴厕,再过去一点有个不小的厨房,灯光明亮,看起来很乾净。
我跟着房东走上二楼,行李的重量让我开始有点喘不过气。
二楼的空间分成前後两个部份,房东说前面是我的房间,後面是他的储藏室。
「这个储藏室里面有我的收藏,没有我的同意请不要进去。」
「喔!好。」我点点头。
「前面是你的房间,那是个套房,里面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房东说。
「啊?不该有的?……是什麽?」
「鬼。」
「啥!?」
「有鬼。」
「有鬼?!」
「哇哈哈!」他笑了出来。
「……呃……这……」
「开玩笑的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有鬼的房子我怎麽敢租给你们公司,连我自己都不敢住啊,这只是我的幽默感拉。」他说,说完又笑了几声。
干!这是三小幽默感?
「喔……是……是……还蛮幽默的……」我苦笑着说。
「你上一个同事阿顺刚来的时候我也这样跟他说,但他完全没有被我吓到,一点都不好玩。」
「是喔,他胆子比较大吧我猜。」
「你胆子比较小吗?」
「还好吧……就一般般……」
「你会怕鬼吗?」他接着问。
「是不会怕啦……只是……」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立刻接着说「好!不会就好,晚上听到怪声音时冷静点就好了……」
这时我们安静了五秒钟,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脸上没有表情。
「所以现在是什麽情况………?」我满头雾水的问。
「没什麽情况,就不用担心,不会怕就好,会怕的话也没关系,因为我有在里面摆了几张符。」
「摆……符?」
「符在枕头底下,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
「拿出来用?」怎麽用?我又不是道士!
「对,拿出来用,记得要念急急如律令。」他说,表情非常认真。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如果……我没猜错,这也是……你的幽默感?」
「哇哈哈哈!」他大笑,「对啊!你习惯得很快啊!哇哈哈哈!」
「真的很幽默,哈哈。」我陪他乾笑了几声,心里干也骂了几声。
笑完了以後,他迅速收起笑容,像是他的表情是由某种系统控制的,按钮一按就笑,一取消指令就停这样。
接着他指着天花板说:「我住楼上,有事可以上去叫我。」
「噢好,谢谢。」我把行李摆在房门口,对他点点头说。
「床单跟被子家事阿姨都换过了,是乾净的。」
家事阿姨?他还有雇用家事阿姨啊?
「还有一件事要先提醒你。」
「请说。」
「你房间里面的浴室有个电热水器,它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很烫,有时候心情好水就不会热,如果你不喜欢它,可以到一楼去洗澡。」他说。
「啊?……什麽意思?」
「就是它忽冷忽热的意思。」
「是坏了吗?」
「没坏,它只是比较任性。」
「任性?」
「都是这样的啦,热水器跟人一样,难免有心情起伏。」
又来了,幽默感是吗?
「也对,就像车子也会耍任性一样,有时候好好的,有时候就给你故障这样。」我说。先下手为强,免得又被他将军。
「那是车子坏了,不叫任性。」他说。
「………」
干……。
「对了,希望你喜欢吃披萨。」
「披萨?」
「是的,我刚刚叫了披萨,本来是分成晚餐跟宵夜吃的,现在你来了,就一起吃吧。」
「噢,谢谢啦,不用了,我自己去外面吃就好了。」
「这附近没什麽吃的,最近的麦当劳也要十几分钟车程。」他说。
我心想路也不熟,肚子也饿了,就不跟他客气了。
「好,披萨我喜欢,就谢谢你了。」
「不用谢,披萨一共五百多块,等一下你要付一半。」
「噢!那当然!」
「哇哈哈哈哈!」他又大笑了,「我开玩笑的啦!我请你吃,不用付钱!」他说。
说完他就往三楼走了,我还站在房间门口呆着。
「啊,你刚刚说你叫什麽名字?」他踩了两个阶梯之後弯着身体问我。
「我叫国维,邱国维。」
「喔!国维你好,希望你在这里住得舒服开心。」
「谢谢,房子很好,房间也很棒,会很舒服开心的。」
「我叫辞海,你叫我辞海就好了。」
「好,辞海。」
「你也可以叫我肉包。」
「噢!好,肉包。」
「汉堡也可以。」
「呃……汉……?」
「不然西瓜也OK。」
「………」
「不喜欢西瓜?」
「啊……不……不会……」
「那换甘蔗吧。」
「………这是……幽默感吗?」
「不是。」他严肃的说。
「喔!抱歉。」
「这是自我介绍。」
「是,但称呼好像有点多。」
「那你自己选一个吧。」
「选………选一个?这……我有点难选……」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步两阶的往楼上走了,「待会披萨来了我会叫你。」他说,说完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从见到辞海到现在所有的对话我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个人说话的方式好像不太像一般人,跟他对话我要花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消化,尤其是他的幽默感,感觉以後跟他说话心脏要很有力才行,不然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气死。
我把行李拿进房间,迅速地摆放妥当,然後很快的洗了个澡。
辞海说的是真的,这个电热水器还真的很任性的忽冷忽热。
就在我吹头发的同时,我想起他说的符。
「该不会真的有符?」我心里这麽疑问着。
头发还没吹乾,我就摸到床边把枕头拿起来翻找,什麽也没有。
疑心病这时还没结束,我还翻到床底下去瞧瞧有没有贴在床板底或是床头柜後边之类的。
嗯,还好都没有。
那应该就没有鬼了,是吧?
*这是什麽奇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