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Hi or Bye. — 12.

Samir-

我被恶梦吓醒,一场不太恶梦的恶梦。

我梦见你,与我的最後那一面,还有、我替你盖上白布的那一幕。

梦到你啊、明明该是件美好的事,可重温了那一幕幕的悲伤,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甚至想哭了。

噢这怎麽行呢,梁语夜、一向就不哭的喔。

梁语夜、一向、就只知道怎麽用笑容来掩饰泪水的喔。

那、想哭什麽?

啧、可笑。

房门被扣响,我没起身开门,只是继续摊在床上,任由门外的人不断敲着。

叩叩叩、叩叩叩……

然後我听见一声犹豫的叫唤:「哥,你……醒了吗?」

噢、是小樈,我可爱单纯的妹妹。

「嗯,醒了。」

「那……你想吃什麽早餐吗,我去帮你买好不好?」

「不用了,我不想吃。」

「那……噢好吧。」她有些犹豫地想再多劝些什麽,可彷佛是知道多余地劝慰说不进我心里,所以她还是止住了。

其实不是没有听见小樈话中隐隐的担心喔,可是啊,我真的就什麽都不想吃呢。

对不起噢小樈,哥哥我啊、任性了。

我一直望着天花板发呆,一直一直就这样望着,直到中午小樈又来敲了一次门,我还是拒绝她。

今天、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回想出生以来的种种。

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家,从小就讨厌──我痛恨每件事都被拿出来比较。

小孩、怎麽会是让大人满足虚荣心的工具呢?

学琴、念书、考高中、後来大学;身高、听不听话……等,比这些的意义、是什麽?

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姊姊,我只有小樈一个妹妹。所以我跟她感情最好──在这个家。

小樈呀、从小就黏我喔,或许是从小便知大人有多麽虚伪吧?所以小时候从她会走路开始,她总是咿咿呀呀地跟在我身後走来走去。

那时候、我好像才小学,对於多了一个妹妹,我是非常非常开心的喔。尤其她又总是跟在身後哥哥、哥哥地叫,我觉得自己的存在被认同,而不再只是空洞的比较。

我打从心底喜欢的第一个人,是我可爱的妹妹、小樈。

小樈也很喜欢你,思苹。

有一段日子,她总是会抓着我,半撒娇半要求地说:「哥──人家想约思苹姊姊去逛街啦──」

我很疼她,可我总是推托,因为我不希望她跟我抢你的时间。

那时候,小樈会跟我闹别扭,竟就是为了你。

啊啊啊──我这哥哥,似乎有点失败呢、见色忘妹。

其实我喜欢喊你的中文名字,因为大家都叫你的英文名字。

所以我还记得,上了高中後,我总是直接叫你思苹,一开始你还不愿意,可我最擅长的就是缠着你同意我要做的事直到你点头。

所以你无奈地默许了,我开心地总是这样唤你。

你呀你呀、总是默许我的任性,几乎是让我予取予求,为什麽最後,却狠下心来,让我再也不能对你耍赖、再也不能,继续我的孩子气。

除了你跟小樈,很难有人再好好包容过我的任性我的孩子气,人们总是望不进别人心里去,小樈看见了我在这个家的孤独,你则看见了我在这世界的格格不入。

如今、你走了,只剩小樈无措於我的负面情绪。

或许你会责怪我的懦弱,把自己的情绪散播到别人身上;或许你还会指责我的任性,只为情绪不佳而让关心我的人也难过担心。

回来、责备我的不懂事啊?

你明明也喜欢小樈,你明明也疼她;你明明最疼的是Winter,你明明什麽事都先设想到她就连不接受我的告白也是为了她。

那你又干什麽抛下她?

你说啊你到底怎样!

这几年,几乎每天每天我都自责,我痛恨自己那天看出你的异样却还是跟你赌气让你负气离去。

如果我、能够放下自己的倔强,能放下身段好好跟你道声歉,能卸下伪装告诉你、我跟那些女孩只是演戏,只是为了让你发现自己对我的在乎,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尽管我们还是模棱、尽管我们还是暧昧,可那又怎样?

我宁可这样,也不愿再也看不见你碰不着你。

「果然啊……喜欢上我的、只会得到痛苦。」

我翻身起床,眯眼望着窗外的云霞,才赫然发现时间的流逝。

原来胡思乱想、可以让时间快转。

那有没有什麽方法、能让时间倒转?

我摇摇头,嘲弄自己天真的想法,随手抓了件格子衫及牛仔裤,打开房门要去梳洗。

然後小樈就站在门外,看她的手势、似是要敲门。

「啊、哥哥……」

她有些吓到地看着我,我柔地一笑、抬手替她顺了顺浏海:「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哦──唉好吧、」她欲言又止,我正要她继续说、没关系,她就把话题带开了:「我去帮你买晚餐。」

她勉强挤出笑意,我跟在她身後走到客厅,她的长发在身後随意披散着、发尾还有几个月前烫过的微卷。

我发现、我很久很久,没好好跟她聊聊了。

「小樈。」在她打开门後,我唤。

她回头,笑的爽朗却掩不住潜藏於眸底的难过:「嗯?要跟我说你想吃什麽吗?」

我摇头,她疑惑地偏了偏头,思量片刻、我说:「不用买了,等我一会儿、我们等等一起出去吃饭吧。」

门在她身後阖上,她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出现狂喜,然後、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了我满怀,把我抱的紧紧。

「哥、不管多久,小樈都会、等你的喔。」

-

「欸、你跟Winter最近还好吗?」毕业前几天,我陪你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到。

「嗯──就、淡了很多。」

你的脸上挂着很浅很浅的笑容,我看不过去、拉掉你绑着马尾的嫩黄色缎带。

「欸。」你抗议地瞪我,我把你拉进小巷抱住。

「嘘、我知道你不想这样,难过、就好好哭出来吧。」我顺着你的发丝,安抚地说着。

我只是静静地安抚着,任由你在我怀中作任何情绪反应。

你原本有些挣扎,後来变成了轻靠;听完我的话、你震了一下,而後、是无法自制地颤抖,你把我抱得紧紧地、痛哭。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断不断地轻拍着你的背,默默地感觉到自己的制服好像渐渐被濡湿。

我不知道你哭了多久,毕竟夏季的白天总是长。

只知道你从无声痛哭转为断断续续地啜泣,然後离开我的怀抱,从书包里抽出面纸擤鼻涕。

你一连串的动作是出默剧、在我眼前上演;你用你的淡漠把我隔绝,只让我看见你的泪、不让我看见你的累。

这让我无可遏止地觉得、身上有个地方,隐隐作痛,类似、心脏这种东西吧。

为什麽要如此。

累了就休息,你对我说过无数次的一句话,怎麽不对你自己说说?

让你的心承载那麽多那麽多的难过,任由它逐渐斑驳,难道大家就会比较好过?

若你是这麽想的,那这是第一次、我想重重地反驳你。

「呐、不可以,跟Winter说。」就在我低着头看你在我制服上留下的泪渍时,你忽然开口。

「嗯?噢嗯。」

我懂你想藏起难过的心情,所以尽管我不想帮你、我还是答应。

毕竟你跟叶文莛之间的羁绊,不是我能插手的。

我把缎带还给你,你绑回了马尾、眸里依稀漾着一些泪水,我伸出手想摸你的脸,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一切发生得很自然,我倾身、轻轻地吻掉你因为闭眼睛而被逼出的泪。

等我抽离身,你睁开眼别开脸;似是害羞的别扭,让我的唇边又染上了些笑意。

你低头轻轻说声走吧,我轻拍了拍你的头,然後静静走在你前头一点点。

我看着你的影子与我的重叠,我们都踩着缓慢的步伐、但持续地走。

然後你的影子忽然不动了,我疑惑地回头看你,却因刺眼的夕阳而眯细了眼。

「Samir、你知道下礼拜三是什麽日子吗?」

下礼拜三、呵,怎麽可能不知道,那是、这姊妹俩的生日。

「嗯、毕典前夕?」我装傻,满脸疑惑地看着你,而你还是一贯地懂我,无奈地狠狠瞋了我一眼。

「梁语夜。」你唤了我的全名,我只好收起疑惑,怕你会不开心。

「好啦、你生日。」

你摇头,而我真的疑惑了,我怎麽可能记、错?

「也是Winter生日啊。」你微微一笑,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你。

叶文莛跟你不就同天吗!

「原来你会cue自己的生日?」我忍住了没有吐槽你,所以只是迳自问出疑惑,毕竟你又不像这种人。

你反倒比较像、讨厌过生日的那一种。

「我cue的是Winter的喔。」你的嘴角渐趋上扬,我放弃似地大大翻了白眼。

「你们就同一天啊这有差吗?」

「我希望你能帮我、给她一个大惊喜。」

嗯,什麽意思?给叶文莛一个大惊喜,那、你呢?

你总是把精神都放在她身上,那你自己呢?

为什麽要把自己的世界都放在别人身上。

「你啊……唉算了。」本来想好好念你一顿,却又一次心软,只好答应你的要求。

「要我怎麽帮?」

你笑了,明明灿烂在我看来却很诡谲,然後你果然说出令我头痛的话语:「这就要考验你的创意了。」

然後你家就到了。

然後我头就痛了。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最没有的就是创意这东西,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最近懒爆了不想动脑筋。

噢你明明就都知道!

可我还是乖乖的动了脑筋,我还把阿育拖下水,结果他拖学妹下水,然後我们三个就一直忙东忙西,我还被他念了好几次。

他说,我要毕业了整个就很闲啊又没差,可他们快期末考了欸把他拖下水很没良心。

什、麽、话!本大爷还要冲二基欸!

搞鬼。

不过幸好你很配合,我跟你要你跟叶文莛的相片档案什麽的,你都乖乖弄在随身碟里交给我不多问。

对於这点我感谢你的配合。

然後在你们生日前一天,陪你回家的路上,我要你隔天放学带叶文莛到阿育家的茶店,不管有没有异样都别管、只管带着她到二楼尽头的那间房。

你的眼神有点疑虑,可还是没多问只说期待我的惊喜。

然後你们生日当天,叶文莛一贯的怏怏不乐,你仍旧是若无其事,你们看来俨然就像忘了生日是什麽。

放学我很早就离开了,临走前还提醒了你一次,你说你没有忘记要我放心。

我很放心,先行到阿育家等你们,他的房间,被布置得很温馨,我想这要谢谢Tim的帮忙,毕竟那家伙真的是看不出来地超有美术才华。

我跟老师借了一台可携式的投影放映机,把我用尽心思做出来的、你们姊妹俩的相片集锦投影在阿育房间的白墙上。

我有想过是否要放上你们与你们父母的合照,当时的我想、就别了吧,毕竟这种丧亲之痛,似乎不该在生日这天被提起。

所以,我只是把你们俩以及过去你们转学前的那些同学们的合照集结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对於你们而言够不够惊喜,可以我能想出的创意而言,这已经、极限了。

我跟阿育还有梓琉学妹在房里等着,天色慢慢转成橙红,我们同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以及、你们的低声细语。

阿育轻缓地拉上窗帘,我打开投影机、点出档案,停在第一张相片。

当时的我怎麽想,没那麽重要,因为我还是让第一张,是你们的父母替你们过12岁生日的相片。

那是、我唯一摆进去的一张,有你们父母在其中的合照。

门被打开,我们同时朝你们望,尽管光线微弱,我还是清楚看见文莛的溃堤、在看见墙上的投影後。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