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崑崙 卷一之失而復得(完) — 魔星誕之七

有黑影这个幽灵列车,况天佑和颜日诚赶在最後一日的傍晚及时返回医院。那间病房是隔离的,除他二人之外,再没有其他访客与病人随他俩上到顶层。况天佑捧着那颗心,随着楼层数渐高,也越发忧虑,颜日诚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一方面总不由自主想深吸几口气,彷佛想感受一点魂魄结合後有何不同,不过却没什麽特别。

出了电梯,他俩随即大大一怔,那一长排的人龙不约而同一块朝他们望来,队伍的前端就是病房。他二人没有多想,立时朝病房奔去,里头的人一见他们,个个迎上前去。

月甄早是焦急地拉着大哥的手,边瞧边问了一串:「哥,见到那个和你很像的人了吗?他有没有对你动手,你魂魄完整了吗?」

「见到了,你放心,我很好,没事。」颜日诚匆匆安抚,况天佑没有停下脚步,捧着怀中包裹住的心脏,来到马小虎身前。马小虎脸有喜色:「取到了?」

况天佑急急点头,眼眸早已泛泪,欣喜笑了:「是的,不破牺牲了,不仅是因为孩子,也为一个新生的机会。」

「令人料想不到啊,世人总是有值得可敬的事,不管为了什麽都好,能点这个头实属不易。」马小虎大是感动,他虽身为神只,世人的表现总能让他再度坚定自己的信仰,「先把这颗心交给护士暂时冰藏吧,孩子诞下来的时候要立即用的。」

况天佑转身将心交给护士,这时见到人群一个个轮流安安静静坐下来供血,早先的排斥已不复见,登时又喜又急:「定魂圈做出来了?」

「你那头忙着求滋阴之物,我们这头又怎能松懈呢?」何有求笑着,指指墙角那一圈若有似无、忽明忽灭的绿光之罩,里头圈着的正是当际供血之人的身形,安安静静地闭目站着,彷似没听见罩外的任何风吹草动。「我只用了种子,之前用了整颗蟠桃,三魂七魄全都罩住了,现在的用量才恰好。供血之前得先经过这里,人魂一分,死神便再度附身,待供过血之後再回此圈结合。供过血之人死神都特地观察过,目前为止还没出现任何状况,不过地藏不放心,未来几年这些人仍会时时受死神监控,以确保万无一失。」

复生忍不住插嘴:「师父为了作出定魂圈,亲自拿自己试验,试得都差点晕过去了。」何有求连忙摆手,示意复生别再多嘴。

况天佑再说不出话来,他忍着欣喜的泪水,实在不知该怎麽好好答谢他们,这一想,连说话都颤抖不已:「谢谢你们,为了我跟小玲,还有孩子......我真不知......除了谢谢我真不知该如何......」

sky微微一笑:「况大哥,你的感谢我们都懂,我们做的和你与师父做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麽。我们帮的是一个孩子的命,你们帮的却是世人的命。」

毛平来到他跟前,也是老怀安慰,他握紧况天佑的手,足以表达他感激况天佑二人这几年为世人做出的牺牲,这又岂是几句话能答谢得尽。况天佑深深点头,举手拭净了眼底的泪水,走到马小玲身旁一坐,轻轻在她熟睡的脸庞道:「小玲,大家都在尽心尽力保住我们的孩子,如果你此刻正陪在孩子身边,一定要记得跟孩子说,他的命是世人的,教他永远别忘记这份恩情。」

马小玲沉睡的双眼陡然间滑下一道泪,原本见着还苍白的脸,瞬间彷似红润。

队伍越来越短,那些人供过血後,各自返回家去,明早睡醒都不会记得这一事。在魔星降生之前,还有一段时间煎熬,原本义务帮助的医生与护士也完成自己阶段的使命,留下最无法预估的情况让况天佑等人应付。

月甄独自走出病房,在长廊的椅上一坐,不由得好好松了口气。她就是个普通人,从没想过会遇到如此令人无法想像的事,一开始充斥着惊徨,现下却多的是欣喜,她知道这些是无数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的经历,而自己却这麽遇见了,或许这就是冥冥注定吧。尽管这开头的起因或许是伤痛、愤恨,但只要结果是欢喜的,过程如何就只是个点缀。

陡然间听见传来脚步声,月甄抬眼一瞧,随即尴尬地低下头去。何有求稍早前才送疲惫不堪的毛平先返家歇息,这会儿又急急赶来了。月甄屏着呼吸,仍为早前的事感到羞愧,自觉没脸再喊他一声师父,只暗暗盼着何有求尽快走进病房。岂知何有求脚步一停,在她跟前站了几秒,突如其来就坐在她身旁。

半晌两人没开口说话,月甄只感觉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在煎熬,忍不住偷偷抬眼瞧他,却见何有求神色漠然,瞧都不瞧自己一眼。

「师父,你还在生我的气......」何有求瞥眼瞄她,又收回不看,月甄顿苦,「对不起,我辜负你的信任,我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你。」

「我气的不是这个。」

「那是......」

何有求转过头来,正色道:「从你工作的那一刻,你声声句句喊我师父,我以为你是真心的,结果不是。你从头到尾只把我当作一个外人,一个不值得交付信任的外人。那晚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真急於求皇极惊世书,只要你肯开口,我不可能不会做一点表示。不管借不借,我都会让你知道皇极惊世书是什麽样的书。这不是说你辜负我对你的信任,而是你根本就不愿意给我任何信任。」

听何有求不带任何情绪地责备,更让月甄羞愧地都快滴下泪来:「对不起,师父,我没有这个意思,这种事不管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侵犯,我怎麽会知道......你肯愿意帮助我,我连想都不敢想。」

何有求叹道:「人类与生俱来无法断绝的除了亲情之外,最难做的,就是自己如何肯对一个陌生人给予极大的信任。那凭藉的不只是交情,还有牺牲与付出,才有可能在两个陌生人之间生出一辈子除了亲情也无法断绝的情谊,这衍生来的也包括友情、爱情等等,所以信任是人类断然不能缺少的优点,没有信任,人类就灭亡了。这也是为什麽,背叛是人类最无法轻易原谅的罪行,当你交付的信任就这麽被人瓦解,愤恨是可想而知。」

月甄急急点头,哽咽道:「我现在明白了。」

「我不气你做出这种事,毕竟你是因为亲情两难,但也因为你年轻,所以我有义务要你明白这一点。」何有求无奈一笑,「我就是受过教训的人,年轻时也干出荒唐事,辜负了许多人的信任,到头来要用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才能求得许多人重新愿意信任我。我不想你走我这个冤枉路,以後再下决定时,就想想我这个受到教训的人吧。」

「谢谢师父,我真的懂了,那......那是不是说师父已经愿意重新再信任我一次?」

何有求笑了笑:「那要看你表现了,你什麽时候才肯跟我说实话?」

月甄讪讪一笑,随即垂下脸来,黯然道:「除了我没提过有个哥哥,我们家的环境就真的是那样了。自我懂事开始,就常听爷爷提起茅山,每有酒意就频频数落,那时我们都小,畏惧爷爷比亲近的成分还大。」

「小学毕业时我双亲过世,大哥原本对爷爷时时发酒疯很是反感,但从那时开始,不知是否觉得从此只有爷爷这个亲人可以依赖,他逐渐亲近,一道和爷爷数落毛家的不是,甚至保证将来定会替爷爷讨公道。爷爷听了很高兴,对我们兄妹总算有些关爱。就因为如此,我们以为同爷爷一块数落毛家就是讨好他的法子,但日子过去,爷爷又逐渐不满意,怪我们只会出张嘴,却没本事替他分担。」

「爷爷数次责备造就大哥的个性越来越暴躁,可是我们除了陪着骂,根本也没主意替他分担。大哥毕业後,他开始暗地收集毛家的资讯,藉要批命几回上茅山派去,说难听的就是想挑衅。不过当时那茅山派掌门的本事太强了,几回替哥批运,准地让哥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在哥灰心之际,那人却突然主动联系他,要他小心将有亲人大病。那人挺正派的,可能是见哥来了几回,就善意地替他留心一些事。一个月後,爷爷开始不对劲,在医生的诊断下,才知道他精神方面有了异常,简单说就是失智。可能因为如此,哥自觉没能力,自那时就再没提过一句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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