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佑假期》(醒來發現, 有個女孩赤祼躺在我身邊) — 第七章.請你跟我走

天佑在极度兴奋过後,反而回复了理智。他很谨慎地把会员卡交还给小蓓。小蓓初时也很讶异,心想难道她看错了人吗?但看着天佑那已经完全没有迟疑的眼神时,她放心下来了。

「对不起,我无法现在就给你答覆。」天佑说,「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把余下的事情搞定的。」

「是女朋友的事吧?」

小蓓如此直接地问,让天佑觉得有点突然。最後他点了点头:「我不能够在未经她同意之下,就私自决定离开一年。我对她始终有着承诺。」

「我明白。我会等你两天的。」

天佑和小蓓交换了手机号码後,便离开了『LV』总部。待大门完全关上後,碧安卡说:「你早已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小蓓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你干嘛还要--」

「你放心吧,我不会陷进去的。我也无意要抢人家的男朋友。」

「你要记着自己所说过的话。同样的事情,连续发生三次实在是太多了。」

要天佑乖乖地回家休息,到第二天晚上才好好地跟女朋友边吃晚饭边谈,这对他来说是做不到的。

如果不马上把事情定下来,天佑绝对无法睡得着觉。

在前往女朋友家的途中,天佑在心里不断演练和改善着一套说词,好解释从昨晚起所发生的一切。

实在太难解释了。

如果照实把有关『LV』的一切说出来,她肯定会生气,而且会伤透了心。

她一定会以为,这是天佑为了甩掉她,而随便编造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之匪夷所思,会直让她以为,天佑把她当成了白痴。

他实在没有信心,说服女朋友相信『LV』的事。

所以,天佑最後决定不作任何解释,只告诉她几件已成的事实。他跟公司已经解除了聘约,银行帐户里的钱已交托给基金管理,而他正打算背背包出国走走,不知道要去哪儿,只知道大约要去一年。

他预期女朋友会连环质问他无数问题,从『为甚麽要去流浪?』,『为甚麽要选现在?』,至『为甚麽不跟我商量就离了职?』或『你不爱我了吗?』等等。

以上每一个问题,天佑心里都没有答案。

但幸好,也很意外地,从以前开始便对各种生活细节极其执着的女朋友,这次竟然甚麽都没有问。

「其实我早有预感,你会在某天跟我提起类似的事。从很久很久以前起,我就在等着你下定决心对我说呢。」她偏过头来,强忍着泪意,又转回来,装作若无奇事地说,「现在这天终於来到,我也可以放下心头的焦虑了。」

「这、这不可能。我也是今天才--」

「你没有发现,自从出社会做事之後,你原来的眼神就消失不见了。」她说,「你现在的眼神是死的,没有热情的,好像是小说里面形容的那些被逼劳动的苦囚般。」

「我…是被逼劳动的苦囚?」

「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你眼神的转变。因为我是从高二开始,每天看着你的眼睛直到今天的。在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的眼神跟任何人都不同,带着一种野性,想要凭一股蛮劲去改变这个世界,或我行我素地傲立在社会成规之外。但现在的你,早已失去了那种野性。」

「我以为这叫成熟。」

「你是变成熟了。我知道。但却变成了个不快乐的成年人。我不想看见你不快乐,不想看见你为了我,而过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生活。」

「我没有不甘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背背包流浪是你多年来的梦想吗?你在高中和大学时代,就常常把这事挂在嘴边,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当年为了实现我去海洋迪士尼的梦想,而放弃了自己的机会,我是知道的。你在这几年来为了储钱跟我结婚,一直默默地忍受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这我也是知道的…呜…」

「小夕…」

「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以牺牲自己来取悦我。每次看见你那身不由己的疲倦表情,你知道我心里面有多内疚,有多心痛吗?」

「你听我说!我想清楚了,我还是不想去甚麽流浪了。」

「不,你一定要去。」她说,「我宁愿狠心放开你,让你好好走一趟,总好过你带着心里的一根刺跟我结婚,待建立了家庭後才跟我说後悔。这样吧,我们就此结束好了。」

「小夕!」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不要说你啊,连我也开始有点搞不懂,究竟我对你的感情里面,有多少是爱,有多少是惯性的依赖。现在正好是我们在结婚前的最後机会,看看彼此到底是对方的另一半,抑或只是一种应该斩断的牵绊?」

「…」

「不需要再顾忌甚麽,既然已下定决心去流浪,便应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把你一直以来的内心遗憾尽量扫清。或许你在旅途当中,会找到真正适合结婚的对象,或许你最後还是会回来找我,选择权完全掌握在你手里。

我不会等你,不会要你给予我任何承诺,我让你走,让你自由,你要是走遍了这个世界後,仍想回到我身边,那你才回来找我吧。不然的话,我们就此不要再见面了。」

八年的感情,竟简单地以一段对话,给划下了休止符。虽然结果合乎天佑的期望,但当他转过身来打算离去时,才发现自己是多麽舍不得。

他已经不能够再回头。他以为一直以来都掩饰得很好的内心,原来早就被她看得透透彻彻。她是不会容许他回头的。

但,天佑还是停下步来,转身问道:「小夕,跟我一起走吧。」

一直强忍着不要流泪的小夕,在这瞬间终於崩溃了。

DAY2

自从出社会做事之後,天佑一直被慢性的睡眠不足困扰着。虽然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都很累,但却并不容易入睡。

但这天晚上,天佑回到家里时,已困得连爬上睡床的精力都没有了。

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看墙上的挂钟,已是下午三时。

(我有多少年没试过睡得那麽香了?)完全摆脱工作压力的放松,跟以往放大假时那种暂借而来的喘息,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已是下午,但天佑突然来了兴致,七年来首次为自己做了一份火腿煎蛋的『早餐』。手艺也没有比大学时代退步多少。天佑突然想道:『我也很久没为小夕弄早餐了』,但他随即摇头挥走这个想法。

(我的旅程还没有开始,干嘛就在想回程後的事?)

懒洋洋地洗了个澡之後,他拿起手机,决定主动连络小蓓。

小蓓跪在墓前,在喃喃自语着甚麽。天佑不好意思打扰,便随意四处逛逛,由於这墓地背山面海,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呆着呆着,太阳也渐渐下山了。

今天算是个扫墓的好日子吧。天空里没有一点云,夕阳金光灿烂,灼着皮肤还有一点痛,但空气的湿度不重,所以连常常自称『室内动物』的天佑,也不会觉得太过辛苦。

对拥有一身古铜肤色的小蓓来说,这点阳光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天佑也很羡慕她的肤色,便试着把袖子卷起来,好好地享受一下日光浴。

转过头来,天佑发现小蓓在对他招手。他便小跑过去,也跟墓里人恭敬地作个揖。

天佑本想开口问墓里人是谁,但看着小蓓的表情有点不对劲,也就把话吞回去了。

他再仔细看看墓碑,想要找点线索。但似乎刻在石板上的,都是寻常的信息。

他随便看看旁边的墓碑,便突然觉悟,这是个新坟,死者应该逝去不久。小蓓应该是为了他,才特意回来老家的吧。

「碧安卡她,曾对你胡乱说过我的事吧?」

天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她所问何事。

「这个男人,曾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死结。我还以为直到我死去那天,这心结是永远不能够解开的了。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爱他的,但当我得悉他的死讯之後,竟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下,反而呼出了一口好长,好长的叹气,憋在心头上十多年也无法抒出的气…」

「逝者已矣,小蓓,你还是…」

「天佑,你听得懂我在说甚麽吗?」

「…」

「天佑,我能够解开心结,并不是因为遇上你。」小蓓,「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你只是我刚刚解开心结後,碰巧抓着的第一个男人。我推荐你加入『LV』,纯粹是认为你符合加入会员的条件,想要向你分享背背包流浪的乐趣,如此而已。」

「…我明白了。」

小蓓放松地笑了。

她从自己那巨大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钢制小盒子。

那盒子上面凹印着『LV』两字。右下角不显眼处,则刻印着小小的数字『0713』。

「我们叫这个作『潘朵拉的盒子』。除了会员卡外,里面的内容是没有规定的,都是依着赞助者的意思。据说Nirvana乐团主音KurtCobain曾赞助的『0228』号卡,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包高纯度海洛因呢。」

看到天佑双眼闪亮,小蓓知道他一定是Nirvana的乐迷了。在1991年,KurtCobain和他的乐队在西雅图爆发了一场音乐革命。他们的音乐或许不是最死硬派的摇滚,却切切实实地燃烧了无数年青人的心。而且这是超越了音乐类别,国家界线,文化差异,生活背景,是一场真正的精神革命。

就说天佑和小蓓这对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竟也同样是Nirvana的乐迷,在乐迷品味差异性极大的摇滚乐界来说,是很罕见的事。即使连RollingStone(滚石)那个级数的乐团,声称厌恶他们的人也比比皆是,评价始终存在一定程度的两极化。但却鲜少有讨厌Nirvana或KurtCobain的乐迷。或许Kurt和Nirvana在倾尽其愤怒对世界作出控诉之同时,其音乐里其实潜藏着更深一层包容万物的豁达吧。

遇上知音,小蓓当然很乐意把所知的传闻都对他分享:「Kurt死後,就由同样曾是持卡会员的遗孀CourtlyLove(乐团Hole主音),继承这赞助人的位置,可是『潘朵拉盒子』的内容则由毒品改为她穿过的性感内裤。」

「噗!」天佑忍不住在墓地里爆笑起来。

「这也是传闻而已。至於是否属实,就看看你在旅程中有没有缘份,碰到拿着这卡的当事人了。别再磨蹭了,快点打开盒子看看!」

天佑撕开封条,打开盒子,里面放着那张昨天已经见过的会员卡。旁边还有另一张卡,并附有说明简介之类的小册子,包装得十分豪华,好像很珍贵似的。

「这是…」

「这是维珍航空(VirginAirline)的贵宾乘机证,可以无限次乘搭该公司任何航线的商务客位,期限为一年。」

「竟然有这种东西!这、这卡要卖多少钱一张啊?」

「不用钱的啦,是维珍航空的老板赞助的。航空公司是他的,发几张免费乘机证算甚麽呢?」

「那麽说,维珍老板布兰森也是…?」

「以他的行事作风,没可能不是『LV』的会员吧?」

天佑回想起来,那个布兰森玩背背包也玩到成精了,最近媒体不是有报导说,他又乘坐热气球企图环游世界了吗?他的背包就是热气球啊。

「…但,我的赞助人是村上春树啊。村上先生没有甚麽要给我吗?」

「当然有。不过那东西我没有放进『潘朵拉盒子』里。」小蓓又在她的背包里翻了好久,才把一本破旧不堪的厚书,交到天佑手上去。

是费兹杰罗(F.ScottFitzgerald)的小说《大亨小传》(TheGreatGatsby),当年影响了村上春树一生的作者,所写的代表作。

「这、这难道是村上先生当年读过的那本《大亨小传》吗?」

「我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认识村上春树这个人。不过这小说挺有趣的。」

「天啊!村上先生!谢谢你!我会好好重读一遍的!」

「你好像很高兴呢。」

「那当然了!」

「那…我们起行吧。」

「要到哪?」

「去办各种俗务啊。即使你打算甚麽也不带去,也至少要办妥签证,弄清楚航班,买个旅游保险甚麽的吧。」

「…」

小蓓回过头来,发现天佑仍在呆呆地站着。背後的夕阳把他照耀成一个漫着金光的暗影,把他内里的焦虑和迷惑,完全外化反映了出来。

天佑被自己无意识说出的那句『要到哪?』摇撼了内心。「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到哪里去。我现在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但是,我不知道该怎麽决定我的第一站。我有很多地方想要去,有很多事情想要体验,但要我选出某个指定的,需要现在就去,值得抛开一切前往的第一站,却是…」

小蓓看着天佑,那皱着眉头的焦躁不安,令她又想起当年某个惹人怜爱的男孩,如今已躺在墓碑下面的屍体。

就像毛姆那本动人的《佛罗伦斯月光下》所描写的,小蓓无可抗拒地屈从於自己的女性本能。她轻柔地抚着天佑的脸颊,给了他一个紧密相接的吻。

这个吻并没有任何爱情的成份,却是自身的完全奉献。

她在心里想,要是能够把这个疲倦的男人,从层层綑绑中释放出来,把他带到这个广阔的自由世界里肆意呼吸,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每位新加入的『LV』持卡会员,均需要参与由推荐者所安排的『初心者之旅』。这是为了让没有背背包经验的新会员,尽快习惯自由旅行的一项不成文规定。」

「那即是说…」

「那即是说,第一站的目的地由我来决定。你会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到底想要去哪儿,想要做甚麽。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马上开始旅程,把自己抛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好习惯自由的感觉。」

「那即是说,我们将是旅行的夥伴吗?」天佑的心跳仍未能平复下来。

「直至你不再需要协助为止。」

在四十八小时内,天佑身边的女人,从交往多年的小夕,变成萍水相逢的小蓓。由寻常安稳的都市白领,变成个独立自由的旅行者。

他的旅程,从现在开始。

(待续)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