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前,拦住了玫瑰的单薄的肩膀,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玫瑰被我养的极好,身子很少发冷,皮肤温润,抱起来很是舒服。
身材颀长,当他超过我的身高时,我记得那是他十六岁时的事。他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神情,抱着我转了一圈。
他说,他长大了,以後可以保护我了。说我可以不用晚上一个人躲着偷偷哭泣。
那时我为自己偷哭被看到而羞赧,但更多的是满心喜悦。
真好,第一次有人这般和我说,就是师父也没这麽对我。
我抬起头,伸手抚摸过那仓皇失措的脸,那双眼睛曾经存翠的闪亮消失殆尽,只有无限的恐惧和晦涩。
手指触摸过的皮肤柔软,彷佛轻压变化出水。就是沾染了些灰尘,也依旧美丽。
我养育的玫瑰,就是这般的娇嫩欲滴,让人心生怜爱。他拥有最娇贵的身子,最纯粹的心。
就像是,他如今毫无犹豫插在我胸口的匕首。
我退开了身,眼角看到安德烈那双眼赌闪过的得意。看来,他真是算准了,掐准了一切,知道我就是明白玫瑰藏着刺,也依旧无惧用掌心包裹。
这一剑,让我刚才翻涌的怒意彻底熄灭了。
恍惚间,我想不起以前和玫瑰的种种,想不起愤怒的理由。
心口的伤,把我封存的所有感情都飘散於空,一点不留。
我退了开,玫瑰颤抖的往後跌坐在地,双眼装了恐惧,和藏不住的兴奋光亮。疯狂的,如同螫人蛇蠍。
安德烈并不急着去扶起玫瑰,他先是装作重伤的撑起,然後用着那带血的脸,一脸正气凛然的说了些话。在夜晚,那撑地而起的身体,坚毅伫立,让人钦慕佩服,却也无比可笑。
我听不清他说了什麽,却也懂得那双眼的骄傲和得意。
看着他手中晃眼的宝剑,我突然想了起来,这柄剑的由来。
“师傅,这把剑好美,您真厉害。”那天,师傅认认真真的磨了一把剑,镶嵌了高级的魔宝石,绘制精美的符文,在火红色的焰火下,那柄剑闪烁逼人的尊贵。
美丽的令人赞叹,令我向往。
那时候还健在的师傅,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将年纪尚小的我抱到膝上,温柔的说道:「这把剑叫做”和平之剑”,它将会铲除邪恶,保卫世界的宁静祥和。」
我抬头看向师傅,他的脸挂着浅浅的笑容,一双眼装满了无私的圆满。
我傻傻的问了句:「那师傅,你要把这把剑给谁?」我其实很想要,但是我的力气不大,也不会使剑。
师傅亲吻了我的额头,认真的告诉我:「我将把他赐予勇气并且良善之人,他将会用这柄剑保护所爱之人,守护他的家园。」
几天後,我再要看那把剑,师傅便说已送人了。那时候我替师傅高兴,也替宝剑高兴,心想,那人一定非常好,师傅才会给他的。
我轻轻地抚着疼痛染血的胸口,呛咳了声,铁锈味呛了口鼻。
辗转几代主人,如今,我成了这柄剑想要铲除的邪恶。
我轻轻扬手,所有的魔物归於平静,疯狂的藤蔓停止摇动,回复了毫无活动力的普通植物。散去的蝙蝠海,和血色云,露出了皎洁明月。
安德烈走上前,举起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看着口型,他似乎用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询问我其他宝物的下落。
而玫瑰早已被其他帝国军人扶起,获得了无数钦佩景仰的眼神。毕竟,是他在我胸口插了一刀。
这样就好,想必,这样他在室外也会有立足之地。我感到安心,感到释然。
我对着安德烈露出了微笑,看到他诧异的眼神,和皱起的眉头。
有些忌妒,这人怎麽就长的一副正人君子样,气质就是正派凛然。想必他就连放屁,也是天仙吐气。
这种人就该是帝国的荣耀,而我,不管做什麽,都是帝国祸害。
这瞬间我看开了,什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类的,其实便是自己给自己的自我安慰。今生不报,下世必报,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命运一直都是偏爱某些人的。或者说,世上的人都是为了捧红这些人而出现的配角。而我有幸成为大反派,也算是比其他人获得更多的关注。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以前不信,现在是真的信了。
不过,该忌妒还是忌妒。
我举起手,在安德烈无防之下,搧了他一巴掌。
我早已没力,这一巴掌力气大概小的连蚊子都拍不死,我却异常满足。
我至少打了正派主角一巴掌,为我们反派争了光。
想到这,我就开心,露出了笑容,欢愉如同孩子的纯粹笑容。
然後,轻轻默念口诀,在安德烈愤怒夹杂惊疑的注视下,我化为砂土。
晚风吹起,散落於各处。
鲜血浇灌土地,然後片地冒出嫩芽,迅速抽高。
那是一片花海,艳红娇艳的玫瑰,一朵朵盛开。娇嫩欲滴,令人怜爱。
那是忘了长刺的玫瑰,在夜风中摇曳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