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凤行天下 — 倒霉的风潇潇

山路上两道人影奔跑如飞,原来是云天降背着那疑似是妖的紫衣少年,头也不回地飞跑,跟在他身後的是师弟萧玄,一路狂奔。

“师兄,等等,别跑了!他们……他们追不上来!”

萧玄跑得气喘吁吁,眼看已跑出几十里路,师兄仍没有停的意思,他实在吃不消了,站在了原地,叉着腰呼呼直喘。听到师弟停下了脚步,云天降这才止住了飞奔,回过头来。

“师弟,你跑不动了?”

“跑得动……我也不跑了!这都跑出去几十里地了,不就是几个村民,能追上我们才有鬼!”萧玄一边喘气一边说:“师兄你干嘛……逃得跟鬼在追一样!你还怕他们啊!”

“怕倒是不怕的。”天降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我这不是,生平第一次打劫嘛,总有点心虚,跑得越远,不是越安全吗?”

“什麽打劫,我们这不是救人吗?再说了,我看这家夥一脸倒霉相,恐怕身上也没几个钱,值得给我们打劫的!”萧玄直翻白眼。

“话不是这麽说。”天降摇摇头。“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能说服他们放人,我们这样抢了就跑,是治标不治本。对他来说,并没有洗刷身上的罪名。而且,要是再落到那些人手里,不但他还是要死,我们也要倒霉,背上个同犯的罪名。哎,说不准现在,你我也都成了妖怪呢。”

“妖怪就妖怪,我还怕他们?”萧玄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师尊说不准仗技欺人,不然就要门规侍候,可这不等於咱们就成了软柿子了。谁敢往我头上胡乱栽赃罪名,我就敢打回去,师尊面前我也不怕!刚才那帮人,你还想说服他们?你也不看看,那帮家夥一个个眼都红了,不烧死这小子誓不罢休,等着你在那把大道理说完了,这小子也已经烤熟,可以片烤肉吃了!”

“师弟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麽话?”天降连连摇头。萧玄一摊手:“什麽话,当然是实话啊!”

对於萧玄的性子,天降只有叹气的份,但叹气归叹气,他必里也非常明白,萧玄说的没错。他这位师弟虽然年少,说话却常常一针见血,即使有时稍嫌刻薄了一些,却也总是实情,让人无话可说。

萧玄喘息平定下来,坐在了石头上。

“喂,师兄,你还背人背上瘾啦?不嫌累啊,这都没人追了,还不把他放下来歇会儿。”

天降转身,将背上少年轻轻放在了草丛中。那紫衣少年从他背上滑下,无声无息地落到草丛中,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更加苍白,竟已昏了过去。

“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麽这会就晕了?”

萧玄抱着胳膊沈思了一会,忽然点了点头。“一定是师兄你跑太快,他受不了,晕车了!”

“你又在胡扯啥?”

“我哪里胡扯了,这人还昏在这儿呢!师兄啊,怪不得师尊说你是他的得意大弟子,看你这逃跑速度,真是一阵风一样。不愧是剑神的高徒,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马也比不上你,要是块头再大点,都可以去拉车赚钱了!”

“去你的!”天降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萧玄头上打了一记。“成天编排了师尊又编排师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说着,他在少年身边蹲了下来。

“他的头都被打破了,也不知身上的伤重不重,不过山里一定有草药,得去找点止血的来……”

他的目光落到少年头部伤口,突然“咦”的一声,语调十分诧异。

“师兄,怎麽了?”萧玄转过脸来。

“你快来看,他的伤正在自己痊愈,真是怪事!”

萧玄吃了一惊,一下跳了起来,跑到天降身边,只见天降正盯着少年的脸发呆。少年的头部,原有被石头砸破的伤口,脸上也有被打伤的血痕,然而此时,两人却清楚地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痊愈着,脸上的伤痕,就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消失不见。没过多久,所有的伤口都已愈合,要不是脸上还有未干的血渍,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萧玄呆了一呆,伸手就去解少年的衣襟。少年衣服穿得挺多,除了外面罩的这身紫色棉袍,内里夹袄背心缎褂的还穿了好几层。“这冻死鬼投胎哪,里三层外三层,穿这麽多!”萧玄不耐烦起来,用力往下一扯,连着最里面的内衣都一同扒了下来,顿时一片莹白的肌肤晃得人眼发花,少年雪白的身体就这麽光溜溜地暴露在两人眼前。

天降呆呆望着被以如此利落手段扒光了上衣的少年一眼,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他望了眼萧玄,喃喃地说:“好险,亏得你是我师弟,否则我该天天烧香,保佑这辈子都别碰见你………”

“师兄……你说什麽呀!”扒人衣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始作俑者,这时候脸却一下子红了。“这家夥怎麽能跟师兄比!”

他说着目光一转,惊讶万分。“师兄你看!他身上的伤,也全都没有了!”

不出所料,少年身体上的伤,已和头脸处的伤口一样,自动愈合了,只有一道道残存的血痕,昭示着这具身体曾经受过的伤害。

“这……这家夥,该不会真的是妖怪吧?”被这眼前的诡异景象弄得目瞪口呆,萧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师兄,我们会不会,救错人了?”

“这……”天降也有点犯疑惑,他看着眼前昏迷的少年,又看了看萧玄,思考了片刻,回答说:“就算他真的不是人,但如果并没有做坏事,那我们就没救错。”

正在这时,一声细微的呻吟响起,原本昏睡的少年,慢慢张开了眼睛。

两人转脸看去,只见这刚刚醒转的少年,两眼迷茫地望着头顶的天空,似乎神智还没有清醒过来。过了好一会,那双迷离的眼睛才慢慢聚了焦,恢复了神彩。他支撑着身体刚刚坐起,衣袍就滑落到了腰间,他这才发现自己上衣不知什麽时候给人剥了,原本苍白的脸色,一下子红透到连耳根都染上了霞色,赶紧拉起衣袍掩怀,面红耳赤地匆忙整理衣襟。

“你还好吗?”

少年点了点头,嘴唇微启,慢慢说出了话。

“你们,救了我?”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但说话的语速很慢,语调也有些古怪,好像是一字一字的念出来一样。但让天降和萧玄更纳闷的还不是他这说话的腔调,两人愣了半晌,天降才问:“你能说话?”

“我能。”

“既然能说话,我师兄问你能不能说话的时候,你为什麽装哑巴?装可怜骗我师兄同情你吗?”萧玄不悦地瞪起了眼睛。

“不是。”少年有些着急,但在这明显已经急迫想要辩解的时候,语速却仍然慢吞吞的,让人听着都替他着急。

“我那时,被法术,封住声音,的确,说不出话,现在也,很费力。”

“是这样吗?那我问你,大槐村的怪事,是不是你干的?还有,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少年猛然抬起头来,美丽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如果,我不是人,你们就要杀死我吗?”

“不会。”天降摇了摇头。“我不会因为你不是人就要杀你。只要你没有做坏事,是人是妖都无所谓。现在告诉我,村里的怪事,是你做的吗?”

少年直视着天降的眼睛,神色坚定,一字一顿地说:“不是。而且,我不是妖,我是人,我真的是人!”

“好,我相信你。”天降点了点头。

虽然这神秘的少年,容貌与众不同,又有着迅速自愈的能力,但这能算得了什麽?最多只能说,他拥有某些常人没有的能力而已。想想自己,还不是因与生俱来的天眼能力,而被师尊强行封印。而相对天眼来说,更让他烦忧的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自己就必须……

绝情断爱,孤星照命,这就是自己将要背负一生的命运吗?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便无法抑制地烦闷起来。

他摇了摇头,挥去这些恼人的思绪,视线落到了眼前这少年的身上。

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就算这少年真的是妖,那又怎样?若是妖而无辜,难道就罔顾事实,只凭一个妖字就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吗?

听到天降的回答,少年眼中流露出了感激之意,低声道:“云师兄,谢谢你。”听他这样称呼自己,天降不由一愣。

“你叫我师兄?你难道……也是道门弟子吗?”

“是的。”少年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略带无奈的笑容。大约是那封印言语能力的法术逐渐失效,他的话语也慢慢顺畅起来,虽然语速仍是较慢,总算不至於那麽一字一顿地叫人发急。

“我是道门弟子,可是,却总是被人,当成是妖。”

“这个,都是误会,小师弟你不必太难过。”天降连忙安慰他。“这样说来,我们原来还是道友,不过好像大家都是俗家弟子的样子。不知小师弟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风,风潇潇。”想了一下,少年又补充道:“云师兄,你们可以就叫我,潇潇。”

“好,潇潇。”天降温和地说:“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吗?又怎麽会掉到降妖阵里?”

“我也不知道。”提起这事,潇潇俊俏的脸上,露出一片迷茫。“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麽一回事。”

他缓缓地对天降和萧玄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我不是凤天子民,而是来自紫辰月氏,一直跟随师尊在擎山修行。前些日子,师尊夜观天象,发现东方天空妖气涌动,血光映月,意味着这世间将有大劫出现,而那妖气之动,正应在这凤神守护的凤凰天朝。”

天降和萧玄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你说妖气之动,是在凤天?”萧玄诧异之极。“於是你就到凤天来了?我说,你师父未免对你也太有信心了吧,你多大的本领,叫你一个人跑来对付这妖气?”

“当然不是。”潇潇苦笑了一下。“世间将有大劫出现,我一个微不足道的道门弟子,怎麽可能对付得了它?师父说我一生有三次生死大劫,但师父反复研究卦象,始终不知道这三次劫数该应在何处,可奇怪的是,东方妖气动时,卦象终於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我的命数,竟和它息息相关。”

“於是,你下山来,是为了应劫数?”萧玄不可思议地说。“说句不好听的,怎麽听起来你像是……下山来找死的啊?”

“师弟!”天降瞪了他一眼,潇潇无奈地一笑。

“我们都是修道的人,该来的劫数终究要来,躲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主动面对。师尊也说我要是过了这三次劫数,就有成道之机,过不去,也就是一死。何况东方妖气动为什麽会和我的命数相关,是无法解释的谜题,而要解开这一切,就必须到世间修行。”

“那……你怎麽会给人当成妖怪抓起来?”萧玄大惑不解。“就因为你的眼睛吗?”

“不是。”潇潇摇摇头。“我一路走来,昨晚路过这个村头,想找个地方休息一夜。谁知刚走到村东一棵大槐树下,突然就掉进一个阵势里,没有等我回过神来,就被一种力量给击昏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吊在了树上,以後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他垂下了眼帘,表情虽淡,却还是让人感觉到他内心极度的愁苦。

“潇潇,你怎麽了?”

“没什麽。”他低低地说:“我只是想,也许我真的不是人吧。否则,为何就连亲人,都视我为不祥的妖物……”

打从记事的时候,妖魔,这个名词就如影随形般地跟随着自己,与众不同的妖异眼眸,与生俱来的自愈能力,让人们都把他当成怪物一样看待。即使是亲生的父亲,也视他为怪物,对他没有半分喜爱之情。若不是在那个神秘的预言中,自己的存在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能否活到今天还未可知。而母亲……让他想起来就心痛欲碎的母亲……

天降同情地看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安慰说:“你别太难过,往好处想想,也许这就是你命里三次劫数的一次也说不定?过去一次少一次,也是件好事啊。”

潇潇抬头看着他,苦苦地一笑。

“云师兄,你可真会安慰人。”

“潇潇,你是和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不过那又怎麽样呢?不就是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吗?可这有什麽,我听说在那些遥远的国度里,那里的人们不要说是眼睛,就连头发都是五颜六色呢。你的眼睛很美丽啊。至於伤口能自动愈合,更是习武者求之不得的好事,哪个练武之人不会受伤,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好处,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要去管别人说了什麽,我们既然是修道人,只要顺应天道而行,凡事对得起天地人心,就足够了。”

听到天降的话,潇潇抬起头来,沈重忧郁的心情,隐约透出了一线阳光。

这萍水相逢的两人,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即使亲眼目睹了自己奇特的自愈能力,也没有将他视为怪物。这就是信任吗?这种初次相见即产生的信任,是为什麽呢?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知道,他们对自己很好,这已让他感到足够的安心。

“谢谢你,云师兄,你真好。”

天降不由微笑起来,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相信这村里的怪事与你无关,不过,那村长说这村里有妖物作祟,也并不是无中生有,潇潇为什麽会被降妖阵抓住先不去管它,但这村里的确是有妖物的,而且还会再来。”

风潇潇和萧玄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师兄,怎麽说?”

“你们没有感觉到,这村里灵气逼人吗?寻常地方,怎麽会有这样充沛的灵气,一定有灵气之物在此。也就是因为这村里灵气太多,从而吸引来了真正的妖物。至於那些姑娘,恐怕就是这些,或是这只,被引来的妖物所害。必须要除掉那作祟的东西,否则还会有更多的无辜者受害。”

“灵气之物?”风潇潇忽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是什麽了,就是那棵,大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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