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盜墓筆記】南京事變 — 第三章

一、

被吓个半死的王盟一看见吴邪便忍不住喊了一声老板,略带哭音的腔调让吴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没人能够欺负他家的人。

吴邪眯起眼打量来者,从对方笑咧的嘴中看到无数颗金牙,脑海中记起一号人物,顿时刷下脸色:「金万堂,你这是什麽意思?」

现在整个华东地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金万堂,这倒也不是说他这个人做了多少风光伟业,相反的,但凡这块土地上有血有泪的中国人都对他恨不食肉寝皮。就因为不知有多少同胞在他手上受害,活生生被虐死在日本人手里。

见吴邪板起脸来,金万堂连忙搓了搓双手,讨好般地笑道:「吴老板您放轻松,我们也只是迷失在这苏杭小栈,正好遇到您手下夥计,劳驾他领个路罢了。」说完立即朝那两名日本军官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把王盟给放了。

一重获自由,王盟忙不迭送地跑到吴邪身後,抓着他臂上的衣袖就要说话,却被後者抬手制止。

「金老板,」见金万堂不为难王盟,吴邪遣词上也放缓许多,语气却依旧毫不让步地说:「我想您应该清楚,我这儿不做日本人的生意。」

「好好好,我明白,您不做日本人生意,可我不是日本人,我能和您做生意的吧?」金万堂倒也不跟吴邪客气,迳自拉出一张椅子就在吴邪对面坐下,同时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而还来不及拿起来就口就被吴邪一把抄去喝。被人这麽无礼对待金万堂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问:「吴老板您这是?」

吴邪放下茶杯,同样笑嘻嘻地回:「我这茶是中国人才喝的龙涎,改天备了抹茶粉再请您喝茶。」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金万堂脸上笑容不由得一僵,却也恢复得极快,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大叠银票摊开放到吴邪面前:「我这次来,是想买您手上的一幅图。」

吴邪睨了那叠银票一眼,突然笑出声来:「我说金老板,我刚也说得明白了,不做日本人生意。再说我手上也没有一张价值千万的图,您这是太抬举我了。」

「听说前些日子孙师长手里得到一张藏宝图,只可惜是张天书。而谁不知道这您吴老板就是个解图能手,恰好又是孙师长的昵交密友?」

吴邪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怎麽我都不知道自己和那姓孙的是昵交密友来着了?」

「吴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多少钱才肯交出那藏宝图?」

「不是我不交,是那图真的不在我这儿。」吴邪说得极为诚恳,无奈的表情作得微妙微肖,见金万堂面露犹豫,他便又补上这麽一句:「实话跟您说了吧,刚才在您脚前离开的那个胖子,就是孙师长派来取图的。」

这话一说出来,金万堂立即变了脸色,转过头去朝身後两名日本兵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那两名日本兵立即转身跑了出去。随後他站了起来,朝吴邪行了个礼:「吴老板叨扰了,刚才对你夥计有不礼貌的地方还多担待些。」

吴邪朝他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没事,只是下次有事你自己来就好了,我这实在不欢迎日本人。」

「哎,知道了。」

金万堂恭身再次道别後便转身离去,吴邪打着笑脸朝他挥了挥手,直到人影完全消失在大门外的瞬间,整个人立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边指挥王盟关妥大门,一边往後院冲去,正好撞上还站在後廊的张起灵。

张起灵伸手扶住差点跌倒在地的吴邪,面如沉水地说:「我马上就走。」

「走什麽走,我图还没译完呢!」吴邪骂了一句,揪着他就往书房走,「胖子那家伙机灵得很,肯定能帮我拖上他们一天,我得趁这段时间把余文全译出来给你。」

一到书房发现案上皮卷子和译文都不见时,吴邪几乎吓出一身冷汗,见张起灵默默地将两样东西从怀中取出时差点冲上去咬人。

「你能别乱动我东西吗?我胆子小,禁不起吓的!」

见吴邪一把抢过皮卷子和译文,再一次趴回书写台上赶工时,张起灵的视线忍不住扫过桌上的饭菜,淡淡地问:「你不饿?」

「不吃,正事要紧。」吴邪头也不抬地回答。

可张起灵还是听懂了,他是不吃,不是不饿。

过了一会儿再没听见任何声响,吴邪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发现书房在不知不觉间只剩自己一人。他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心想张起灵还没拿到藏宝图译文之前不会离开,便又将全副精神贯注在皮卷子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鼻间突然嗅到一股肉包子的香气,被吴邪用意志强行压下的馋虫在瞬间倾巢而出,空腹捣如擂鼓。抬头看去,便见一青花瓷盘上托着五个白胖饱满的肉包子摆在自己面前。他看着将肉句子端来的张起灵问:「哪儿来的?」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淡淡地对他说:「吃吧。」

每一个包子上面都捏出精致而对等的十二摺,一口咬下去便溢出鲜甜的肉汁,吴邪吃没几口就知道绝对不是市集上买的,更不可能是王盟做的,那家伙没那麽好手艺。他有些吃惊地看向张起灵:「我都不晓得你还会做包子。」

「我怕你饿死。」

老实说,如果这话从王盟嘴里说出来,可能抬杠的成分多一点。但是当看到张起灵一脸认真,也或许该说是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吴邪突然觉得自己该好好反思一下,怎麽就会让别人觉得自己这麽禁不起饿呢?

只是眼下情形不容许再有一丝一毫的耽搁,吴邪只得道了声谢,一手抓着包子、一手提笔,继续和皮卷子上的密文纠缠去。

张起灵就这麽站在一旁看着他像小孩子一样的吃相,边吃边抹,一不小心还会把墨汁沾到脸上去,再被袖口一擦便成了花猫。看着吴邪译文时那认真得近乎憨厚的模样,张起灵感觉心里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向来紧绷的脸颊在不知不觉间放松。

脸上带着一抹看似微笑的表情,张起灵极为专注地看向伏案而书的吴邪;而吴邪则没了平时精明狡黠的模样,专心译文的表情像极了小孩子第一次玩拼图游戏时的样子。

怕吴邪噎到,王盟赶在张起灵之後泡了一盏茶准备送进书房,还没进门便看见房里这一幕。不想破坏那一刻的宁静,他最终没把那一盏茶送入,而是悄悄地退了下去。

吴邪在书房里又待了整整一天,当月娘露面时总算大工告成,他将解好的图连同原本的皮卷子用细缝过的油布包好交给张起灵,让王盟连夜将人送走。临别前他又写了一封信交给张起灵,让他顺道去找一助手同行。

「你此行凶险,单靠一己之力恐怕不足以全身而退。这人是当年我三叔最信得过的合作对象,我不晓得他的名字,但道上都叫他瞎子,是个能手。」

张起灵捏着那一封信许久,最後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便与吴邪告别。

吴邪强撑的意志在送走张起灵的那个瞬间土崩瓦解,王盟回来时看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仔细察看之後发现他家老板只是疲劳过度,直接在大堂上睡昏过去。

这几天为了译那皮卷子,吴邪几乎没一天吃好睡好,都说动脑最伤身,更何况他的体质还不算好。所以当王盟轻手轻脚地把他家主子移回床上睡妥时,还是免不了一阵心疼了。

隔天一早王盟没有叫醒吴邪,想说让他多睡一会儿,好把前些日子少睡的补回来。怎知当他忙活完,端着热呼呼刚起锅的鲜粥要去叫吴邪起床时,大堂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力道又大又急,彷佛要把门给拍穿了一样。王盟顿时脸色大变,顾不得别的急忙往吴邪的房间跑去。

「老板、老板,快醒醒,他们带人杀上门来了!」

昨天让日本人挟持的事情记忆犹新,兼之清楚他们要的东西是什麽,王盟吓得一路咋呼地冲进房里,连热粥洒手上了也浑然无所觉,没想到一踏进门便看见不知何时已然清醒的吴邪。

将长衫立领上的最後一个扣子扣上,吴邪波澜不惊地对他说:「稳着点,一惊一乍的成什麽样子。」

「老板,他们若是硬要你交出那藏宝图来怎麽办?」王盟苦着一张脸,急得几乎就要跳脚,「都说那些日本鬼子杀人不眨眼,你怎麽就一点也不紧张?」

「你紧张人家就能不拿你怎样吗?」吴邪瞥了他一眼,「你愈是紧张害怕,他们就愈开心,愈喜欢逗你、玩弄你,懂吗?」

「那、那现在怎麽办啊?」王盟哭丧着一张脸问,没想到吴邪却迈步往前院走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老板,你干啥去?」

吴邪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笔墨用完了,上御林苑买一瓶回来,从後门走,免得和那夥人撞上。」

王盟听了不由得一愣,大叫:「老板,都什麽时候了,你还管得上笔墨?」

然而吴邪早去得远了,根本就没打算再搭理他。王盟急得把粥往桌上一端追了上去,却被吴邪回头凌空一指,硬生生被固定在距离他三米之外。

「快去,迟了就走不掉了。」

吴邪面色严肃没了笑意,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轻柔,就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王盟一时呆在原地作声不得,眼睁睁看着他走远,却发现那背影竟愈发模糊。猛然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金万堂打一开始就是冲着藏宝图来的,而现在图不见了,那些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知道吴邪这麽做是打算拖得一时是一时,好让自己能逃出去,王盟一咬牙随手抓了书房里一个古玩便摸着後院偏门逃了出去。

他得做点什麽,得赶快给老板搬救兵才行!

二、

日军大佐冈村爱听戏是众人皆知的事,而且他还特别热衷长沙花鼓戏,当初他领兵攻陷北京时便想让人请来二月红嫡传弟子为他献唱一曲,没想到解家早已人去楼空。

他透过不少手段总算找到移居上海的解家,怎知派去邀请的人屡屡铩羽而归,解雨臣竟是一点面子也不卖。冈村大佐为此震怒,对上海商会施压,就是要让解家没办法在上海混下去。

只是解雨臣要不是有点本事也不敢如此拿乔,不少商行的玉石原料全靠解家作上线,更不用说解家盘口握有的供应链和家藏那数以千计的古玩。八面玲珑的解雨臣长袖善舞,根本就没有留一丝余地给冈村。

这天解雨臣和一商会代表约在大上海酒厅签合同,等了半天却不见人影,他看了一眼手表,交待夥计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没想到才出去没多久便折返回来,面色严肃。

「花爷,外面全是日本鬼子。」

解雨臣那时手上正捏着一个魔方在玩,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开口问道:「我们进来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钟头有。」

解雨臣嗯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不急,等吧,他们也应该要到了。」

话一说完,一名身穿青色长衫、作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突然不请自来,堆上满脸笑意对解雨臣说:「花爷,打扰您了。我们大佐在楼下恭候已久,还请您移驾一敍。」

解雨臣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说:「我不认识什麽大佐。」

「那是应该的,可这华东华北谁不知道长沙花鼓戏的二爷?而您身为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可说是青出於蓝而胜於蓝……」

「有话直说,少跟我扯皮。」解雨臣神色不耐地打断他。

那书生被如此无礼对待也不生气,依旧陪着笑脸说:「大佐久闻解语花雅名,今天特地包下这整个大上海酒厅,就为听花爷唱一段花鼓戏。」说完侧身一让,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花爷,您这边请。」

解雨臣端坐位上一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只微微倾了倾上身揭开茶盏,热气霎时升腾模糊了面上表情。他手指轻捏杯盖滑过杯缘,将盏中茶叶拨开後轻啜一口。

「这辈子,我只唱给一个人听。」

那书生脸上神色一动,恍然笑道:「我家大佐是个戏痴,绝对是您要找的知音。」

「我说的是,只唱给一个人听。」解雨臣加重语气,一字一字说得极为缓慢,「而那绝对不会是你口中的大佐。」

此话一出,书生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只见他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对解雨臣说:「如此,也只好得罪了。」

话一说完,原先等在门外的几个日本兵立即冲进来做势拿人,夥计正要冲上前去挡人,解雨臣已经站起身双手一抖,两条银蛇般的九节鞭呼啦一声甩向当先的两人,鞭头上的利刃噗的一声直没入咽喉,转眼没了性命。

书生见状脸色大变,嘴里惊呼几句日语,同时疾步往外退去。然而才迈开一步,那抹银光已经追到身後,一句未能说完的话就这麽戛然锁在咽喉深处,再无吐出的机会。

房里的异动惊动了守在外面的日本兵,只是解雨臣选的厢房是最里侧的一间,门外通道不大,最多容许两人并肩而行。一群人持枪鱼贯而入,还来不及找到目标开枪,已经被一抹银光穿喉。

後面的人察觉异状也不再猛冲,直接子弹上膛,一梭梭打将过来。解雨臣身後的夥计再也忍不住,拔出暗藏的手枪跟着开枪,一时枪林弹雨,子弹声不绝於耳。

混乱间,解雨臣手中鞭花纵横交错,或缠上日本兵手中步枪将其扯落,或银芒一闪没入咽喉一击毙命。缠绕得法,鞭鞭带响,彷佛死神的呼唤。

见倒下的人愈来愈多,日本兵也开始慌了手脚,正打算先退出去再做打算时,身後突然传来更多的惨叫声,竟然是从外面涌入了另一群持刀份子,见日本兵拔刀就砍,一时间血流成河,宛如炼狱。

眼见对方已是溃不成军,解雨臣也失了进击的兴致,双手一抖,闪着银光的鞭身翻飞而起,转眼没入袖中。

当两人从厢房里走出来时,早已没有站着的日本兵,踏过那一具具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日本兵时,解雨臣眉尖动都没动一下,踏血而行彷佛美丽而凶悍的修罗。

大上海酒厅的客人和服务员早在出事那一刻就跑个清光,此时大厅上只剩下解家夥计,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一看见解雨臣走出来就连忙迎了上去。

「花爷,有您的电报。」

解雨臣此时正寻思着要如何找说辞给商会那边交待,还有如何应付冈村接下来的任何反击,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难以向人道知的沉重压力下,只朝管事摆了摆手:「你们处理就好,现在别来烦我。」

解雨臣纵然面色不改,可眼底还是露出一丝疲态。这几天除了为上海商行的事烦心,还遇到个日本鬼子一路从北京派人追到上海来找碴,他已经不知几个夜晚没有阖眼。

管事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补了句:「是杭州打来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解雨臣霍然站定,转身将手伸向他:「拿来。」

电报内容不多,只有短短一句话。解雨臣看完目光一寒,将纸紧紧捏在手里。

「回去准备一份礼物送到商会代表那儿去,该怎麽做你应该清楚。」解雨臣边说边移动脚步,「另外安排一下,我今晚到金万堂盘口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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