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违十来年,西北总算回归炽炎,举国欢腾,携老扶幼的夹道欢迎大军班师回朝。
意气风发的炽炎男儿归来,挺着胸膛入城,但井然有序的队伍中,领军的向止戈脸色不若众人的欢快,显得有些漠然。
所有的颂赞、景仰,对在他眼里看来全都荒诞的可笑。
收复西北失地靠的是谁的功劳没有人比他还明了,而今要他来顶这份功劳,他不愿、也不屑。
所以他只是嘲讽的撇了抹笑,幽黑墨瞳聊赖的扫过一张张崇敬的脸庞,却在瞥见一袭玉白衣衫而微微紧缩。
他一目不瞬的盯着那道被梁柱半掩去的纤弱身影,不自觉收紧缰绳。
那女子并未如寻常百姓般伸长了颈观望,反倒避开了人潮,恬静的站在屋檐下,直到她半侧身子与身旁之人交谈,他这才看清那是个身怀六甲的少妇,看来是在等大军通过。
不是她…
向止戈长吁了口气,分不清心头那股情绪是失落亦或其他。
明知她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他仍未移开目光,直到少妇转身离开,没入街坊之中。
「止戈,出什麽神?」跟在他左方的时行乐见他心不在焉,压低了嗓,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儿不是公侯将相的宅院?怎麽,如今功成名就了,想讨个名门千金做媳妇?」
向止戈这才懒懒收回视线,顾左右而言他:「方才在城门那老太监宣了什麽?我没细听。」
「宣的可多了,圣上除加封你为扬武将军,又赏黄金千两、彩缣百匹、紫金宝剑一把…」
「够了够了。」他兴致缺缺,一摆手,「那些赏赐就交给你发落了,均分给那些战殁兄弟的家属吧。」
时行乐闻言,半认真半打趣的劝告,「圣上这次厚赏西北军,你不用担心弟兄们,西北战乱已平,圣上看来又有意要留你在都内驻守,你也该就此定下来了。那些奖赏你自己留着吧,否则堂堂一个扬武将军连提亲的聘礼都拿不出来,可教人笑掉大牙。」
「随你拿去济贫、造桥铺路、甚至拿去打水漂都行,总之,老子不要。」他嗤笑了声,一入驻地连戏都不想演,翻身下了马。
「嘿!你去哪?还没入宫面圣呢!」见他离去的背影,时行乐这下急了。
「老子伤口痛的紧,连走路都不会走了怎麽入宫面圣。」睁眼说瞎话,「你就这样告诉韦是问,他自己会想办法的。」
韦是问确实有办法──他让羽林军将向止戈押入宫中。
「微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向止戈屈膝缓缓下跪,身上仍散着清冽酒味,满肚都是不情愿的鸟气,还有醒酒茶─韦是问灌的。
「爱卿腰伤未癒,免此大礼。」炎帝徐徐开口,虽已年过半百,但一张肃冷的脸庞不怒而威,随着年岁的累积更显精明深沉。
「谢圣上。」
「向爱卿这些年驻守西北是劳苦功高,实为国家栋梁。」炎帝宽慰了几句,看似不经意的将话锋一转,「西北军可说是炽炎首屈一指的精锐军队,都要归功於向爱卿带兵有方,朕听闻你将功勋赏赐全分赠给麾下士兵,可真有此事?」
「微臣一介布衣能有此日,全蒙圣上恩典,本当尽犬马之力。圣上此次厚赏,微臣受之有愧,便斗胆作了主,让军中的兄同享圣恩。」
他这番应答拿捏的极有分寸,炎帝却挑起了眉,似真似假的说道:「先前朕有意要替你指婚你说高攀不起、这回赏赐的珍宝财帛你也受之有愧。向爱卿,朕倒是很好奇,什麽样的赏才入的了你的眼?」
向止戈沉默了一会,黑眸幽深似海。
「微臣…唯求一赏,那便是原先安国大将军的御赐宅邸。」
虽说御赐的宅邸在官员逝世後就应收回,但炎帝为感念尉迟战为国捐躯,破例将御邸保留,几乎已是转为尉迟一氏的私宅,纵然尉迟战血脉皆殁,但看在炎帝对尉迟战的敬重,至今仍无人多加置喙,向止戈此言一出,众人皆瞠目,莫不为他的大胆捏了把了汗。
「向将军,你踰矩了。」韦是问低喝一声,「还不向圣上谢罪。」
但向止戈甘冒大不韪,双膝毫不犹豫跪地,却是不发一语。
炎帝脸色果真沉了下来,「尉迟战是开国以来唯一受封大将军之臣,替炽炎打下多少江山、建立多少汗马功劳,爱卿收复西北虽建了大功,讨这赏仍於礼不合。朕只当你今日不慎失了分寸,下次切莫再犯。」
「除此之外,微臣别无他求。」他仍倨傲的挺直背脊。
见他如此执着,炎帝眯起了眼,冷笑一声,「向止戈,你这是恃功而骄了。朕说句实话,想要这赏─你还不配!」
炎帝真动了怒,话说得极重,气氛瞬间凝冻。
向止戈迎向炎帝的眸却浑然无惧,重重一叩首:「那麽,请圣上准臣调赴东方边关,讨伐雷霆。」
语调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