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是怎麽度过这个晚上的呢？
直到隔天早上，她站在蓝宇谦门前预备敲门的时候，还是找不到这问题的答案。
昨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内的胡思乱想却怎麽也停不下来，最後还是戴上耳机，听着之前输入到手机的纯音乐才勉强偷来了几小时的睡眠。当然，品质并不怎麽样就是了。
这样的睡眠，自然不可能让她回复多少精神，甚至这天清晨，当闹钟惊天动地地响起来的时候，她都有种眼睛怎麽也睁不开的感觉，差点就要直接关掉闹钟继续睡下去了。
这对向来都是乖小孩的她而言，实在是从未有过的事。
可是不管再怎麽挣扎，当想起昨天晚上最後一次见到蓝宇谦时他的表情，她终於还是强逼自己起床了。
昨天的晚餐时间，蓝宇谦始终没有从房间出来。庄蝶儿虽然有去找他过，但当听到他拒绝，她显然也不怎麽意外，乾脆地放弃了叫唤，很快重新回到餐桌前。
就好像……早就料到这结果一般。
当时的她看着和蓝佳儿开心地说说笑笑的父母，终於只是低下头扒饭，没有尝试去破坏这太过幸福的氛围。
白饭一口一口地送入口里，她却愈发的食不知味。耳边不断传来另外三人的欢快笑语，她却完全没办法仔细聆听内容，脑海里的画面一幅幅浮现，而那个人茫然若失的脸容，也因而愈加清晰。
心里那份担心实在太浓烈，所以起床之後，即使感到自己的头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作痛，她也只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运动服，冲到隔壁房间去找蓝宇谦，整颗心只有一个念头──想要见到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是的，那是一种急切，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上理由的急切，却缠绕住她整整一夜。
拖鞋拖行在地板上，发出了几声细微声响，最後终於停在了蓝宇谦的房门前。
她深吸口气，屈起手指就要敲门，动作却在手落在门上的前一秒顿住。
随着她的停顿，「咿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她抬头看去，正好望进他深邃如昔的蓝眸，呼吸不由一窒，在那一刻，竟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看到他安好无虞那一刻……
蓝宇谦低头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突然红起来的眼眶感到纳闷，但终於没说什麽，长腿一迈就越过了她，直直走向玄关。她再次深呼吸，正要跟上，但才走出两步，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但还没等她惊叫出声，就听得另一把开朗的声音插话：
「早喔～小宇、雨音，现在才六点半，你们要去哪里呀？今天可是周日耶。」
她转过头，果然看见蓝佳儿笑笑地看着她，右手还哥俩好似的搭在她的肩上，自来熟得彷佛两人已认识多年，而不是昨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用眼角余光看了蓝宇谦一眼，见他仍是一脸淡然，也没回应蓝佳儿的话，直接就在玄关坐下来，绑鞋带的手势纯熟而自然。
雨音看着那样的他，一时间竟有些失神，直至蓝佳儿连唤了两声，她才慌忙回话：
「啊，嗯，那个，我们要去跑步……就是晨跑……」
「喔～是这样啊……」蓝佳儿说着，意味不明地拉长了语尾，「那麽，介意我加入吗？」
「……咦？」
***
直到双脚踏在柏油路上的这一刻，雨音都还没什麽真实感。
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小心瞥了瞥身旁的蓝佳儿，视线触及对方脸庞那一瞬，她的眼底掠过一抹疑惑。不只因为蓝佳儿的要求，更因为她此时的打扮。
其实今早的阳光并不算猛烈，几朵乌云一直盘踞在太阳周围，间或还会有几阵专属冬天的寒风袭来。可是身在这样的天气下，蓝佳儿却坚持戴上墨镜才肯出门。
她有些奇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佳儿姐，你的墨镜……不会阻碍视线吗？」
蓝佳儿的脚步顿了顿，但在任何人察觉到之前，她很快恢复原有的步速，唇角也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一点点吧。」
「那为什麽……」
「我没有选择。」她打断她，语气仍然带笑，却让雨音瞬间噤声，「如果自由一定要付出代价，那麽……这就是我的代价吧。」
语落，她也没给雨音问出下个问题的机会，抛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加快了速度，而後便迅速往前冲去，很快就越过了前方不远的蓝宇谦，消失在路的尽头。
对於这突然的变化，雨音不禁愕然，下意识地看向蓝宇谦，但後者只是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速，彷佛刚刚超越他的那个人他根本不认识一般。
雨音别过视线，微微加快脚步来到与他平行的位置，气氛又回到平日两兄妹独处时，那种纯粹自然的安静。
就像她和蓝佳儿相处的时候一样。
说起来，这实在很奇怪。不论是蓝宇谦抑或蓝佳儿，和他们其中一个在一起，她都会觉得安心；可是如果和他们同时待在一个空间，她就会变得很紧绷，总是害怕下一秒就会有什麽突发事故。
直觉告诉她，这对姊弟之间有着一些什麽。
是的，那是现在的她所未能预期，终有一天却必须和它扯上关系的「什麽」……
待他们终於追上蓝佳儿，已经是半小时以後的事了。
才刚跑上斜坡，便看见蓝佳儿隐藏在路旁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的清丽身影。
大概上天也贪恋她的美丽，特地为她拨开了几许云层，让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到她身上，明明整个人都隐匿在班驳树影之後，却矛盾地发出点点金光，直让人移不开目光。
察觉到他们的到来，蓝佳儿收回正遥看另一方草地的视线，转头对弟妹一笑：「抱歉喔，太久没跑，有点忘记控制速度了。」
雨音回以笑容，正想说话，却冷不防被身旁的蓝宇谦抢了话头：
「无所谓，反正你从不会为我停下脚步。」
雨音瞠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
那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她曾以为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的任性。
为什麽每每在她觉得自己稍为了解他之後，他又会做出些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事？
看着正挺直着腰和姊姊对峙的蓝宇谦，雨音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而始终专注在蓝宇谦身上的她并没有发现，在蓝宇谦说出那句话以後，蓝佳儿轻放在树干上的右手，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