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太热了,没灵感……老了,是不是该退休啦?
写点凉快的试试?
天下有雪
幕之一
此地名为青山镇,顾名思义,出镇便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何止百里,清幽是清幽了,却也与世隔绝得紧,幸亏还有那一条绕镇的绿水,名为落灯河,辑舟顺水而下,也要一天才能到最近的城镇。
镇民们见识不多,却甚是憨厚淳朴,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不问外界如何风云变幻,一径男耕女织,倒也安居乐业。
朽木白哉对这个隐居处甚是满意。
携带着病弱的妻子绯真,在这里置产,安居,每日里不再有案牍劳形,可以陪伴妻子漫步落灯河边,或到附近小山头上远眺一番,适当的活动,新鲜的空气,青山碧水,纯朴无心机的人们,最重要的,是心爱之人的陪伴和关爱……女子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几分红润,眼神比之以往显得晶亮多了,白哉看了,心下欢喜,更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他原是世家子弟,世代在朝中为官,但是现在的世道,王朝已经持续了三百多年,腐朽的气味充塞了每一个角落,乱象渐起,礼义崩塌,梗直清正的人根本无容身之地,一不小心,还会引来杀身之祸,身死族灭,却又何必呢?
於是他辞官归隐,去向连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
如脱了线的纸鸢,自在逍遥。
原本冷峻高贵的容颜在这种平凡安宁的日子里也渐渐柔和了几分,更显眉目清利皎洁,去了那一层浮华的俗尘,端的是清俊如仙。
山中何曾见过这等人物!
一日,听煮饭的大婶说了不远处的琅山上有个寺庙,虽小,却是非常灵验的,绯真自觉近来身子好了很多,不觉动了心。
便央了夫君前去拜佛许愿。
白哉无可不可的,就应了,叫家人抬了小轿,一道去了。
山峦如涛,层叠起伏,山风掀起阵阵绿浪,天色尚早,更有薄纱也似的雾气随风变幻,正值初夏,叶茂绿浓,染得那薄雾似也成了绿色,满眼清凉,满身舒适。
绯真掀起了帘子观看,“白哉大人,真美啊!”
“嗯。小心风凉。”
正惬意间,突见天际稍暗,一层黑云似在聚集,天色便渐渐地阴了下来,阵阵含着水汽的凉风越吹越紧。
白哉皱眉,看这天色,怕是要下急雨。
“附近可有什麽地方可避雨的?”
抬轿的家人有一个是当地人,“回禀当家,寺庙还有好一阵子才到,怕是赶不及,往那条岔路走的话,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有一个很破旧的山神庙,可以避雨。”
“那就去吧。”
说话间,黑云欲浓,沉沉地压了过来,林间顿时变得十分幽暗。
一阵急赶,“喀喇”一声,头顶的天空似是裂开了,将天地照得雪亮,随後便是更浓的黑暗。
“啪啪啪!”豆大的雨急急打了下来。
“还有多久?”
家人加快了脚步,“快到了。”
突然白光又是一闪,白哉分明看到一柱粗大的白电直直劈了下来,就落在了前方不远处,一株大树就那麽烧了起来,随即又被雨水浇熄。
路过雷劈下的地方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一眼——居然在地下打了个坑出来,暗暗心惊。
无暇多想,山神庙已经在望,疾步赶了过去。
绯真还好,轿子能挡雨,步行的白哉和两个家人可是淋得衣衫尽湿,甚是狼狈。冷风夹着雨气阵阵灌了进来,令人浑身冰冷。
破旧的山神庙满是积尘,家人找了个已经破烂的供桌,乾脆就拆了来生火。主人夫妇一堆,他们就在偏後面一点,也不敢当着主母的面脱衣来烤。
火光燃起,顿觉温暖了很多。
绯真也坐到了火边,很是担忧,“白哉大人……”
“不要紧。”
“都是我……如果我不说要出来……”
“风雨岂能预知?”
後面突然一阵喧扰,白哉皱眉,“什麽事?”
“当家您看,抓到了一只狐狸,这狐狸的背还是焦的!”家人说着,举起了一只火红皮毛的狐狸,很是惊诧,“这皮毛可真漂亮,可惜……”
那被倒拎着一只後肢的狐狸可怜兮兮地叫着,余下几肢乱蹬地挣扎,一条几乎有身体长的大尾巴也是不停乱甩,很是可怜的模样。
皮毛不是那种血液的鲜红,而是近似於火焰颜色的橘红,背部真的焦了一大片,浑身也是湿漉漉的,似乎知道这里谁是主事之人,竟然不再挣扎,就那麽被吊着仰头看定了白哉,发出呜呜的柔软叫声。
一双橘色的琉璃似的眸珠灵动非常,流露出哀怜的色彩,似能说话一般。
白哉不觉心中一动,“放下它罢。”
家人便放了手,狐狸立即有点狼狈地跃了下来,径直向着白哉走近。
虽然受了伤,脚步有点艰难,却依然不失奇异的轻盈,落地无声。
对白哉“呜呜”的低叫着,似在哀求。
又一串震耳的炸雷,似就在庙外,连绵不绝地轰鸣,令人心惊。
狐狸惊惧地浑身一缩,哀怜之色更甚。
白哉想起了一些山野间的传说,据说狐狸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极有灵性,却也是遭天妒的,若成了精便有五百年一次的雷劫,非常难过,但若是有身具正气之人愿意护持……
这只狐狸难道是成了精的?要遭雷劫?向自己求助来了?背上那一块焦皮,不会就是刚才被那一道雷打的吧?再来一击只怕就要死了……
“它好像想叫你帮它。”喜爱小动物的绯真同情之心大盛,“这麽有灵性的小定西……”
白哉看了看绯真,“有些闲事不能多管。”
“可是……这也是一条命啊!”
也罢…再看了看狐狸那双灵性可比人类却清澈不染的漂亮眼眸,白哉叹了口气,“上来吧!”
狐狸如获大赦地跃入了白哉的怀中,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湿漉漉的皮毛紧粘在身上,看起来比小狗大不了多少,冷得颤颤的,贴在胸前,那种无依稚弱的惊惶和依赖令人不由心软。
白哉不由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没事……不会有事的。”
小定西仰起头,会说话般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感激。
说也奇怪,狐狸一进怀,那雷声顿时更盛,发怒一般地轰鸣不绝,把绯真吓得面色发白,但雷劈在了地上,却对着小小的山神庙秋毫无犯。
白哉握住了惊吓的绯真的手,“别怕!”
直闹了半个多时辰才散去。
人的衣衫还狐狸毛都差不多干了。
狐狸跃到地上,毛干了,蓬蓬松松的非常漂亮(忽略那一块焦皮的话),就像清晨染了满天的朝霞,明媚的眼中满是急欲表达却无法言语的情感。
低低叫了几声,绕着白哉和绯真走了三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狐狸报恩呢?”绯真见天清气明,心情顿时好得多了,玩笑道,“如果能送我一个孩儿就好了。”
她一向体弱,很难怀上孩子,这次来拜佛许愿也是为此。
“会有的。”白哉轻声道,心下却不希望绯真有孕,还在京城时,大夫就说过,她身体太弱,生产的话,只怕会耗尽她的血气,。
两月後,一只皮毛艳丽的狐狸跃进了朽木家的宅院,来到了绯真的面前。
嘴里衔着一颗红灩灩的小草。
正在後苑廊下指点着小丫头们刺绣的绯真认出便是那天求助的狐狸,看看背上,焦皮已经不见了,笑着遣走了小丫头们,问道,“你好了?”
狐狸点头呜呜叫了两声,衔着那株小草直送到绯真怀里。
“送我的?”绯真接过,看那小草,红得通体透明也似,漂亮又奇异,心下自是喜欢。
点头。
“是拿来吃的吗?”
点头。
“有什麽用?”
狐狸像个人似的用後肢立起,可爱地比了比自己的腹部。
“生孩子?”绯真惊喜地问道。
忙不迭点头。
“谢谢,谢谢了。”
狐狸便高高兴兴地跑掉了。
怕夫君担心,绯真吃下了小草,却没有告诉他狐狸的事情。
说也神奇,三个月後,绯真自觉眉低眼慢,行动倦怠,嗜酸厌腥,叫来大夫一诊脉,果然是有喜了。
举宅上下欢喜不尽。
尽心将养,大夫产婆都请入了宅中,养娘侍婢寸步不离,身子倒也没出什麽问题,日子顺心之下更是过得飞快,看着就快要临盆了。
“希望是个男孩。”母性的光辉,令温婉女子的美丽更显出一份柔和慈爱来,似笼着一层柔白的光辉。
虽然担心,心下却也有着将为人父的喜悦,白哉道,“一定会的。”
绯真微笑着,心想狐狸的药草还真是灵验,果然是好心有好报。
却在一个寒冷欲雪的夜晚,喊杀声惊破了平静沉眠的宅院。
家人们哭喊着,无反抗之力地被黑衣蒙面的凶徒杀死。
“当家,快走!”老管家庆幸修宅院的时候,以防万一地修了通往附近一个外表朴实的民宅,叫可靠却看似无关的人住在那里。
护着绯真,几个人匆匆逃离了那处已经变为人间地狱的宅院。关上地道入口前,老管家心思缜密地放了把火,希望能掩盖他们逃走的痕迹。
一路默默。
绯真面色苍白,受了惊,腹中竟是一阵接一阵的绞痛。
裙下湿意流淌。
“白哉大人……我怕是……怕是快生了……”
大惊,抱起女子弯腰急赶,来到了那处宁静的小宅。
烧热水,接生,女子凄惨的叫声中,雪,终於下下来了,从黑沉沉的夜空中飘下,大片大片的,打在了脸上,冰寒。
而远处宅院一片烛天的火光。
白哉握剑站在院中,任雪满了肩头。
清凛的面容似被冰冻,看不出情绪。
那些人……找不到自己,难道会就此罢手不成?
可是,绯真生产的关头,又无法离开小镇。
焚心烈火冻结在冰层下。
已经退让了,已经不想再管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难道便是独善其身,也这麽的难?
逼人太甚!
“生了……生了……”响亮的婴儿啼哭中,产婆惊喜的叫声,“是个男孩!很健壮!”
可是片刻之後,惊喜变成了惊慌。
血……止不住……孱弱的女子神智都已昏沉,面无血色。
大夫摇头,无能为力。
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女子的面容焕发出难以言喻的光辉,“白哉大人……绯真不能再陪你了,一直以来,谢谢……孩子……请你……”
是终於产下了孩子的喜悦?还是无法再看着他长大的遗憾?都有吧……白哉用力点头,“一定会的。”
手掌心的纤手终於无力滑下,冰冷的温度,女子缓缓阖上了总是深情凝注的眼眸,悄然凋零。
毫无得子的喜悦,白哉玄墨的眼冻成了万载不化的冰。而风雪狂野地卷过,将所过之处染成了一片无垢的白。
雪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