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
黑崎一护在街灯已经熄灭，清晨即将到来的街道上拼死地狂奔。
虽然平时也没有懈怠锻炼，但是因为紧张的关系还是恐惧的关系，一护的神经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迈出的每一步都好像无比缓慢。然而就算他想要催动自己的双脚更快一些，四肢也完全不听使唤。
——然後他看见了。
以绝对从容的姿态，站在自己视线前方的那个身影。
糟糕。
糟糕糟糕糟糕！！！
从预感到不妙到疼痛直接传到大脑，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但是意识到自己的胸膛被猛地掏空这个事实，花了一护非常漫长的三秒钟。
“咳、咳嘎！”
不要！我不要这麽死去！我还——！！！
“——不要！！！！！！！！！！！！”
一护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从咽喉里撕裂出来的瞬间，他清醒了过来。
拉着窗帘的房间里被浓重的黑暗占领，他浑身都是冷汗，坐在自己的床上。一护用无力的手扶着额头，大脑疼痛得无法思考。
……啊，是噩梦啊。
一护勉强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要让胸腔里狂跳的心脏镇定下来。但是不论他怎麽尝试，手脚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一护只好放弃了这一点。
怎麽从学校回来的，他完全不记得了。
伸手摸了摸胸口，连半个疤痕也没有感觉到，但这也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噩梦太过真实，让他变得这麽胆怯恐惧，一护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望了一眼夜光的闹
钟，时间是下午的三点。
在上课之前，到医院去一趟吗。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显得非常具有诱惑力，一护感觉到心脏自然地安定了下来。只要什麽都不去思考地聆听着那低沉而清凉的声音，似乎就能够镇定下来。自己似乎比预想的要依赖那个人，这令一护有些惊讶。
因为做了噩梦就要跑去寻求安慰，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在向妈妈撒娇的孩子啊。有这样的患者也会造成对方的困扰吧，一护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面唾弃着自己的软弱，他一面下床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一护？”
“……啊？”一护迟了一阵子才意识到恋次在喊他，回过神来转头望向邻桌。
“我说，你完全没在听课吧。”
撑着腮边的动作很完美地挡住了嘴的动作，恋次含糊地小声说道，“出什麽事了吗？”
“没什麽。昨晚没睡好而已。”
一般来说梦不都会在醒了之後忘掉的吗。但是一护直到上课前这三四个钟头都在不断地回想起那个糟糕的梦，搞得半点睡意也没有——但是坐在简直就像是天书的课堂上，睡魔倒是很快地就降临了。
这就是那个…类似於身体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吧？毕竟以前可是当了十五年的人类，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还是自然而然会注意力集中不了了吧。
“——唔。”恋次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随後他便把视线投向了正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
讲师。
真央的课程是按照能力划分的。除了某些共通的理论课程类似於政治历史跟基础战斗课程外，其余的课程需要根据不同的能力进行选修。原本应该是测试能力的测验也以那麽灾难性的状态中止了，一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些什麽能力，因此趁着大家都转移去选修课的课堂的时候，他只好坐在教室里翻着还崭新的必修课本想要补上漏下的内容。
他原本以为关於特区历史这段的内容好歹能够轻松一点，然而现在却发现人类的课本跟血族的几乎完全不同。第六特区的建成历史几乎完全是血族与人类，与外部魔族与外部人类不断进行博弈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充满了残忍的杀戮与血腥的战斗。无怪人类的课本里不可能写上这样的内容，而是拼命写着些无关紧要的事件概述与历史意义。
“那个”朽木家族，对於第六特区而言，就是能够写进课本这种程度的影响力。
在第六特区建立之前，这片土地原本就是身为血族四大贵族之一的朽木家的领地。因而第六特区也是各个特区之中，罕见的血族聚集特区之一。一护回想着见过的那对朽木兄妹的神态与举止，“贵族”这样的名号，确实搁在他们的身上让人情不自禁地要点头说“对就是这种感觉”的程度。
……普通人类转化成血族的自己，似乎是不知不觉间接触到了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意识到这一点的一护，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喜悦，相反有种沮丧感。
没有到医院去说自己做了噩梦这种蠢事，实在是太好了。一护简直能够想像到那张毫无波动的脸背後隐藏着轻蔑的神色，然後问自己，嗯，然後呢？这样的景象。
“这不是黑崎君吗？”
一护被这个声音拉回到现实中来了，教室门口站着的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女，正是朽木露琪亚。
他本能地从椅子上弹起身，少女迈开步伐向他走过来的动作，现在看起来也确实是个无懈可击的大小姐的模样。
应该鞠躬吗？还是问候？或者用敬语说祝您贵安之类？
一护还没想到该怎麽说，露琪亚已经吊起了眼角砸了一下嘴。
“你怎麽一副呆样，我可是好不容易翘课来找你啊。”
……虽然表达方式似乎跟大小姐差异有点大就是了。
“翘课？！”
“说那麽大声做什麽！”露琪亚抡起拳头挥了挥，“反正出席率不会不够学分，那又有什麽关系。倒是你没问题吗？真央的课程可不是混混就能考及格的啊。”
“问题可大了。”一护垮着脸老实地回答道，“连课本都有些看不懂。”
“哼哈哈哈哈，开什麽玩笑，别的天生血族都要拼命才能考进来的学校，怎麽可能让你轻轻松松就跟上课程呢。”少女挺起胸膛来得意的说道。
——那干嘛让我来这种可怕的学校啊！一护在心里无力地呐喊，我还连血族的一般常识都不明白啊！！
“啊…对了，你跟恋次是一个班的啊。”
她的视线落在一护旁边的桌子上，用这麽自然的语气说出恋次的名字来，一护倒有些吃惊。
“你们认识？”
“…嘛，算吧。”露琪亚似乎不太想说这个话题，耸耸肩回答道，“在这种学校里，後天血族太过罕见基本上人尽皆知。所以最开始才跟你说不要暴露你是後天血族的事情，惹来不必要的关注相反很麻烦。”
“——原来恋次也是…”
但他并没有提过，一护也知道在血族中有後天血族比先天低劣的观点，毕竟能力程度上基本不是一个档次，会有这种态度也并不稀奇。但是因为特区出於人类保护机制并没有限制人类与血族通婚，也有不少血族在血统方面的认识逐渐淡薄了。
“顺带，在学校里我也会尽量假装不跟你认识，原本转学生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假如跟朽木家搭上关系你之後也会很不好过吧。”
所以才会特地翘课来见面吗。
一护凝视着露琪亚紫罗兰般明亮的眼睛，将内心的疑问说出口。
“为什麽…要让我来真央呢？”
肯定还有其他的血族的学校吧？怎麽也觉得一下子到程度这麽高的地方来，各种意义上都不对劲。
“是兄长大人的意思。”露琪亚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因为边缘杀戮组还没有被抓到，假如你在远离霞关的地方上学，可能也不方便我们掌控你的安全。”
“边缘…那是…？”
“我真的要怀疑你能不能及格了，”少女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边缘杀戮组，你上次所遇到的那些穿着黑色披风的人类，就是他们。”
“我说，一护你今天的脸色真的很差劲。”
一护拎着装着厚厚的课本的书包打算回家的时候，恋次带着忧虑的表情说道。
“……”一护挠挠後脑正想糊弄过去，恋次又开口说道。
“你该不是贫血了吧？”
“——！”
“中午看到你用餐的表情了，明明不喜欢番茄味的表情都扭曲了还吃掉了。”
那实在是因为作为人类的时候就不喜欢番茄的味道啊啊！但是确实饥肠辘辘地饿了整个晚上再不吃点东西说不定就会跑去袭击人类了吧，只能怨自己去食堂太晚了，喜欢的味道全部都卖完了。
“…啊哈。”看到一护的表情恋次知道自己说中了，便露出了笑容，“这附近有家店有卖斯
德利的草莓味，一起走吧？”
虽然对人造血液的品牌研究不多，但毕竟是食物，一护多少是知道的。斯德利的碳酸系列最近在年轻血族里很受欢迎，虽然朽木医师黑着脸跟他分析过这玩意的影响价值啥啥的，但是好吃的东西吃起来还是很愉快啊。
何况能够得到哪里有卖这样重要的资讯，一护知道晚上再也不用饿肚子了自然觉得非常愉快。虽然游子精心做的饭菜非常美味，但是毕竟没有血液的话，还是自然会感觉到饥饿的。
恋次所说的店面并不在大街上。
毕竟是人类也会经常出没的街道，隐藏在小巷里的灰尘扑扑的旧门後头，一旦拉开就能看到装潢得简洁宽敞的便利店构造。沿着墙摆放着一整排的冷冻柜，整整齐齐的包装袋色彩缤纷的样子都显得非常诱人。
顺带一提，价格也是。
心情特别愉快地跟恋次一起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一护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晚餐上头，直到恋次跟他说：“一护，那个是你的熟人吗？”的时候，他还是笑着抬起头来的。
跟梦里的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
站在没有几步远的地方，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用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紧紧地瞪着一护，这令他顿时毛骨悚然地倒退两步。
“…看来不是好的意义上的熟人。”
恋次从这种诡异的气氛里读出了什麽，来回地看着一护跟那个男人，“好像不是同族。”
“——边缘…杀戮…”
一护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台词，让恋次的表情也瞬间产生了变化。虽然也是後天血族，但是这种程度的知识了若指掌比什麽都好，可以直接省去解释的必要。
“…！#￥@￥！”
恋次爆出一句粗口，直接甩掉手里的书包，转身就冲一护怒吼道:“那你还不快跑！！”
边缘杀戮组。
对於血族来说，是属於敌人中最为可怕的一种。在特区外的世界里，虽然也存在人类与血族的繁衍，但是大多都是以跟爱情毫无关系的形式产生的。
自然这些带着血族血统的人类，打自一出生就备受折磨与嘲笑。大部分因为比普通人类要拥有更加强大的反射神经与战斗力而被视为威胁，许多血族猎手的组织也会特地抓捕这类人类作为磨练新人的上好材料。而因为血统中带着血族的基因，他们的血液对於血族来说也毫无用处。对於特区外的魔族来说，带着自己的血统的人类，比什麽都要让人觉得不愉快。
边缘杀戮组，就是由这样的人类所组成的。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血族，受到双方的恶意，在扭曲的环境里成长，磨练自己，而最终心智也变得扭曲的杀手。他们憎恨血族和人类的程度，可以说是恨不得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折磨，都加倍奉还的地步。因而不论在外面，还是在特区里面，这都是个恶名昭彰的词语。
一护顿时明白了当局要掩盖那次爆炸事件的缘由。
这样可怕的存在就在血族聚集的地方游荡，简直就是在嘲笑他们引以为傲的安保系统，甚至会造成居民的巨大恐慌。假如知道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那天晚上那场近乎极刑的残酷行为究竟是怎麽回事。
边缘杀戮组，折磨血族是不需要意义与目的的。
“…哈啊、哈啊…”
恋次的选修课是战斗。
一护不愿去上选修的很大的原因，其实是能力磨练的课程，活化能力是根本，也就是在必要的监督与控制下，学生受到允许能够少量的吸食人血。
恋次的活化效力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是考虑到原本吸食量也不大，能力展开度也基本只足够躲过对方的第一次攻击带着一护逃跑而已。
“只要回到学校里就没问题了！”
恋次这麽跟一护说，“真央的结界是使用限制环认证登陆的，外部人是不可能进去的！”
但是敌人并没有这麽愚蠢。似乎潜伏在特区里的这些时间里，已经摸清楚了哪些地方是不能出入的，明明学校的校门都已经尽在眼了，但对方甚至压根就没有容忍他们俩逃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