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履行承诺曾几何时变得如此困难？巧巧是我到这所鬼学校跟让我无法接受的放牛班第一个交到的同性好友，现在要我对她不理不睬根本强人所难。因为除了我本身没有意愿，另外一点就是我不知道该如何狠下心。
反观小蝶的动作比我俐落许多──我才刚踏进教室就见她「很刚好」从我面前拎着热腾腾的早餐到巧巧身旁，脸上还堆满许久未见的亲切笑容，盛情从塑胶袋取出其中一份三明治跟热奶茶给她。
「喏，这是给巧巧的。」小蝶说话时眼神若有似无飘向我，略带挑衅，她嘴角不自觉泄露获得胜利的骄傲。
巧巧受宠若惊盯向小蝶手里的早餐，思忖是否该接受……应该说，她无法理解怎麽一夕之间小蝶的态度便大相迳庭？
谁会想到孟纾蝶为了巩固势力想出的卑鄙交换条件？我暗自心想。
她没给巧巧太多犹豫时间，硬将早餐放在巧巧的桌上，「一定要吃哦！」临走前还不忘叮咛。随後，她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回到座位开始泰然自若享用，彷佛之前的争吵与冷战宣言是场梦境。
「不会有下毒吧？」岚嘲弄的声音飘入耳中，我将视线悄悄转移到他身上，发现他正不以为然抢走三明治在手中把玩。
「小蝶……才不会……」巧巧茫然的为小蝶反驳，语气充满不确定。
「是吗？」岚笑得无所谓，下一秒却语出惊人：「孟纾蝶不是以前就知道你早餐都在家里解决？」
巧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忍不住推测小蝶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正当陷入思索，却被巧巧发现仍背着书包独自站在远方的我，她越过岚收起上一秒脸上写的胆战心惊，语气愉悦向我问早。反射性想回应她，可好巧不巧小蝶跟她其他朋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主事者停下脚步，用视线警告我最好别轻举妄动。
我僵住。
「筱怡？」巧巧发现我脸色不对，有些犹豫地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此外右手还准备拍上我的肩膀。
咬紧下唇，我故作冷漠一语不发侧身闪过巧巧的示好，就这样笔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就座，并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目礼下匆容不迫从书包里头拿出课本复习待会儿早自习要小考的内容。
「为、为什麽……」巧巧略带哽咽的声音从背後传来。我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成拳。为什麽？没有为什麽，因为这是我跟小蝶交换回来的，关於你跟她的友情。
「黄筱怡，孟纾蝶闹一次已经够无聊，现在换你哪根筋不对？」岚对於我异常的反应有些不快。
「我只是想看书而已，没那麽严重好吗？等等要小考耶！岚，你都不用准备？」转过身，我心平气和的微笑向岚解释，但却刻意忽略巧巧投来的无助眼神。
有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的委屈求全可以换到双赢的结果，然而事实往往不尽如此，更大的可能只会让别人受到更大的伤害罢了。
岚不理会我，抓住巧巧的手腕就要把她拖走。「巧巧，不要管她，我们走！」
没想到巧巧竟甩开岚的手，倔强地抹去从她眼中流出的泪水，巧巧走到我面前，语气坚决的告诉我：「筱怡，如果我有做错什麽事，请你跟我讲。」
「我……」没有正面注视巧巧，因为余光发现在她身後倚在门边看好戏的小蝶撇嘴歪笑。
收回欲出的坦白，我将身子再度转回，假装无事继续默念课文，可惜脑袋乱七八糟的。
真希望是我看错──我非常讨厌小蝶用骄傲的姿态炫耀她的胜利。伤害别人的那方凭什麽能转瞬变成无辜的好人？而没伤害人的又为什麽会变成不可饶富的罪人？简直是非颠倒。
然而生气归生气，但我没有摊牌的权利，只好把想法闷在心里。
早自习前五分钟，李宇轩态度匆容抵达教室。他放好书包後立刻带着愉悦的心情跑来我坐位旁，说要给我个小礼物。
「什麽礼物？」看到李宇轩开朗笑容的刹那，我松好大口气。其实我很乐意配合他偶尔的孩子气，那样的李宇轩意外可爱。
李宇轩将原先藏在背後的手伸出，他拿着一片明治巧克力。
「给你。」
我收下巧克力，一头雾水问道：「你需要我帮忙？」
他摇摇头，「这是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我怔了怔，扬起苦笑：「我能跟你交换什麽吗？」
「告诉我，你为什麽躲巧巧。」
我深深倒抽口气，暗自惊讶李宇轩怎麽会知道？这时，岚恰巧往我的方向看来，还附赠一枚高深莫测的微笑。难不成岚知道是小蝶威胁我？我不敢去想，对着拿在手中的巧克力发呆，好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筱怡，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但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李宇轩察觉我的犹豫不决展开柔性劝说。然而，那天在顶楼时，巧巧崩溃的面容又再次浮现脑海。不行！我不想巧巧再暗自垂泪。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别人都别插手。」更正确来说，不应该再让情况变得更为严重，这样你来我往事情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李宇轩垂下他好看的双眸，须臾，他幽幽的声音传入我耳中：「筱怡，你仍是把我当成『别人』吗？」
「咦？」
「所以，即使到现在……你还是将我当成火车上那个李宇轩吗？那个对你而言只能称得上陌生人的『李宇轩』？」
「我不是那个意思！」急忙转过身，对上李宇轩盛载悲恸的视线，心不自觉揪紧，情急下忍不住松口：「你不是陌生人，更也不是别人，我对你……」
「黄筱怡！够了！」突然介入第三者的声音，让我跟李宇轩不约而同将注意转至发声者身上──只见小蝶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朝我吼道：「你会不会太不要脸！抢别人的朋友，接着是有女朋友的男生，现在又想争李宇轩？」
「是又怎样？」岚一派轻松走到我跟李宇轩之间，状似亲昵勾住我们各自的肩头，摆明跟小蝶挑衅：「你都能用小学生会耻笑你的小动作搞黄筱怡了，她这麽回敬你，我还嫌不够呢！」
「少在那边扮好人，刚不知道是谁才对黄筱怡发脾气！」小蝶双手环胸昂视岚，又露出那讨人厌，自以为占上风的表情。
我以为岚会因为她的说词被堵得哑口无言，然而……我想无论谁，我们都太低估岚的等级。
「你会演戏，难道我不会演？」岚放开我们，缓缓走向小蝶。他的气势突然变得与平时不同，脸部表情也换上未曾见过的阴沉冷酷，原先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噤若寒蝉，大家眼睁睁看着一场风暴即将发生，但没人敢趋前阻止。
每当岚靠近小蝶一步，小蝶便不自觉後退一步，直到她的身子碰触墙壁无路可退。
岚接着用双手将小蝶圈在他的视线范围，小蝶面露恐惧、全身颤抖不已。然而无人有办法瞧见岚现在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说的话：「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动黄筱怡，你怎麽讲还是讲不听？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你说，这笔我该找谁讨？」
话音落下的同时，岚高举右手，我见状忍不住低声惊呼，深怕岚会张的把巴掌甩在小蝶的脸，赶紧上前将他硬跟小蝶拉开安全距离，李宇轩也机灵地把小蝶藏在身後。小蝶虽然害怕，但李宇轩的挺身而出仍让她双颊泛红。
「谢谢你……」她用蚊蚋般的声音向李宇轩道谢。
「不客气。」李宇轩回头给小蝶一抹恬淡的浅笑，顺便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另一方面，岚似乎早料到我会出面阻止，他面无表情的收手，但我依旧不敢放开紧环在他腰际的双手，深怕他脱离牵制又继续方才未完的动作。
「黄筱怡，可以放开了。」
「不要！我不放！我不会再让你在我面前做任何傻事了！」语末，我发现岚整个人僵住。
最後那句话我是发自内心这麽认为……我不想要岚在我面前再发生类似打数学老师那种事；不希望他再给人抓到把柄数落。最重要的──他对世界充满绝望的神情，我希望永远都别再见到。
结果，岚不费吹灰之力便移开我的手，我因为他的动作顷刻还反应不过来，紧接着他的大掌覆上我的头顶，轻轻揉弄我的头发。
「我答应你以後都不再做傻事。」岚过份温柔的声音飘入耳中，加上我未曾看过的灿烂笑靥。
不知道为什麽，我看呀看……泪竟盈满眼眶。是感动吧？眼泪滑落的刹那，我再次告诉自己：是的，那是感动。
莫名其妙的感动。
可在未来的某天我才恍然大悟，此刻的情绪并非我所想像的单纯。
※岚，我在好久好久以後，终於厘清你之於我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