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的歌声停了,汐悠睁开眼睛,弯下身正想拾回地上的书,刚好书在某一页翻开,腥红的字句一下子烙入了瞳孔内。
「我等你等你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眨动眼睛,再看,腥红不再。
黑色的字,白色的纸,一向平常的书页。
汐悠喘了口气,惴惴不安。
袁知不在,豆豆也不在,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独处。汐悠仍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虽然她知道自己有这种异常的能力,可是往往却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谁人何以倾诉。
汐悠拿起锁匙,慌乱间穿上拖鞋就夺门而出,不顾一切地往下走。
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响满梯间,趴啦趴啦,停在某一处。
拍拍拍拍拍拍───
密扎扎的叩门声音,叩着前面的那道木门。
脑里一片空白,心头却满是害怕与惊慌,她不知何处可去,却怕逗留原处一个人。
天花玄关处的那种花形的灯,黄澄澄的,不太明亮,尔暗尔明。
开门开门开开,快开门。
「是谁是谁是谁,请给我开门。」汐悠合上眼睛,心里不停地默念着。
不要勉强自己。
怱地,一把熟悉的声音入侵着汐悠的意识,然而她仍是不能安静下来。
会是谁、会是谁、会是谁?
蓦地,门打开,一片光明。
「汐悠?」温暖又安心的声线迎面而来,汐悠扑的一声冲向前抱着面前的人,双眼朦糊,她看不清楚他,然而那种温度、那种感觉、那种声音,是她现在正寻找正渴望着的。
「是发生了甚麽事吗?」
汐悠摇头,甚麽也没有说,只是瑟缩在面前的人怀里。
他双手紧紧地抱着汐悠,而汐悠的手则抓着他胸前的衣衫,抓得死死的,像溺水中遇到水泡一样。
不想放开,不要放开,不能放开。
彼此。
「噢?」轻哼着,仰起头的是她。
「没事了。」他轻拍着她,一下一下慢慢地轻哼着满身是抖得像落叶的汐悠。「汐悠。」唤了她一声。
她意识还是恍惚间,看到了一双给她安心而温暖的瞳孔。
不是深邃无底,而是清晰透明,甚至清楚的反映着她。
眼里,只有她一人。
她看到了自己,从他的眼睛里。
「木树,你是木树。」她轻喃着。
「没错,我是木树。」他把手收紧,圈着汐悠整个人,密不透风。
「木树木树木树木树,林木树。」她不停也唤着,让自己摆定不安的心开始冷静下来。
「我是我是我是,我就是林木树。」傻傻的笑,像冬日太阳,温度刚好。
「你是林木树,我是汐悠。」而这一刻,傻瓜似的,不只有他,还有她──汐悠,跟着他下意识地念着。
「我知道,你是汐悠。」木树愣住了笑容,虽然他并不知道汐悠为了甚麽而惊惶失措,然而现下的她终於都能笑出来。
「我也知道,你是林木树。」她微笑,深吸了一口气,然後,她踮起了脚,在他耳边轻说了一句。
木树耳根子害羞得发红,而汐悠终於慢慢的松开了手。
「我没事了。」汐悠回复过来,变回平日一样,冷然淡静。
「这就好啦!」木树夸张的大大叹气起来,同样变回以往一样,青涩不够成熟的傻小子。
他与她,相视而笑,刚刚那个拥抱,彷佛烟消云散,不曾出现过一样。
「木树,今晚可以让我来你家过一晚可不?」汐悠说着。
「当然可以。你可以在我的房间睡。」话毕,木树又觉得有点不妥当,连忙解释的再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睡我的床。」
「呃?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各自睡。」越说越乱,木树说的时候,更手舞足蹈,怕自己又是说错,又怕汐悠误会。
「林木树──」
「我的意思是……汐悠,我并不是……」唉,又结巴了。
「我知道的,林木树。」她换了他的全名。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傻呼呼的他,其实真的很可爱。刹那,她心头一热,也许,那个傻笑的他,让她感到安全。心定了,才开始能体会,开始能思考。
「进来,汐悠,你快进来吧!」现在他才发现,他们一直只站在门外玄关处,她在门外,而他在门内,相距着一个门框的距离。
距离与他的,曾经不到几毫米,也曾经消失不见影踪化为零。
「谢谢。」她还是这麽的客气与有礼。
「不用客气,我的姐姐还要好一会儿才回来。」木树的姐姐沐叶,是在电台上班的,沐叶心情就是他主持的电台节目。
「你也在听着你姐的电台节目吗?」汐悠恍然间坐进了沙发上。
「是唷,她是我的姐哦,怎麽样也要支持一下。」木树倒了一杯暖水给她,然後怦然地坐在汐悠身边。
「大家好,今晚沐叶心情的时间差不多了,送上今晚最後的一首歌──由蒋一南主唱的<<爱丽丝的猫儿>>
爱丽丝掉进了魔法似的世界
像倾倒了世界所有的颜色
失去了兔子的带领
迷失在庭园
旋转回绕重复
是开始没有终结
是起点没有出口
遗失後退的资格
只寻得一只猫儿
那是爱情
也是全世界。
我的也是你的……」
歌声完了,蒋一南的歌声仍然动人,唱起情歌来,特别能感动人心。
良久,两人之间也没有说话,倏地,木树没由来的说笑着:「这只猫儿会是豆豆吗?」
汐悠抿着嘴,对於木树无心之话,突然深思起来。
「哈哈,这只是一首歌,我随便说说,找话说的。」木树打破这怪气氛,笑了起来。
震动,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话在震动。
木树连忙瞄了一下自己的电话,立时慌张地拿起来,查看了一下电话,却并没有打开Line的留言。
汐悠不说话,只是慢慢地把暖水喝光,放下了杯子,指了指木树的房间位置,示意可否走进他的房间。
「呃,是这边。」木树推开自己的房门,招呼着汐悠进去。汐悠点点头,走进去。「不用理会我的,我自己可以的了。」
「没碍事,我看着你入睡後才回去沙发上睡。」木树把椅子拉过来,坐在汐悠床边。「呃,放心,我不会对你不礼貌的。」木树的脸红了起来。
「林木树──」汐悠伸手拉了拉木树的衣袖。
「我真的不会,汐悠,你相信我。」木树一脸认真。
「我知道,因为你是木树。」汐悠不自觉失笑,她就是知道他不会。
刚好,木树放在裤袋里的手提电话又再次震动。
汐悠合上眼睛,尝试让自己入睡。
又再震动。
木树再次瞄了眼电话,Line上的兔兔与熊大的图案一个接一个地收到。他并没有回覆,甚至关上电话,好让自己能专心地陪伴着她。汐悠一直紧闭着眼睛,但了无睡意。可是又不能睁开眼睛,面对着木树,扭窘得不知要说甚麽,。
太多的思绪在脑内呐喊着,刚刚,她窥探到书内一角,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谁在那本书内叫喊着,那是苦苦的挣扎,一种是一种沉溺的绝望。
「睡着就好。」木树仔仔细细的浏览着汐悠的五官,让汐悠紧张起来。
睡了就好──
她也很努力地入睡,可是越叫自己睡下去,精神却越绷紧。
黑暗中,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明确地感到坐在自己身边木树的气息。即使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空中每一道空气的骚动,也格外鲜明。
她听到了,推开窗户的声音,木树踱步到房里唯一一扇的窗口。
一线柔和的月光照了进来,没有停留在汐悠的脸上,只是暗暗地落在角落,而且她听得到木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汐悠很想说些甚麽,然而找不到甚麽话是适合这个环境。就在此时,比汐悠快一步的,木树缓缓也开口:「汐悠,我是知道的。」声音轻如鹅毛,没入这漆黑中。
汐悠不说话,装作是睡着了听不到木树的话。
「我总是笨笨的,好心却是做坏事。但是,我仍然希望,汐悠有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想的,第一位,永远不会是我。」阴影移近,把那抹依稀存在的月光挡住。
「若不是你心里的唯一,不是你心里最渴望的那个人,你是不会甘愿,不会妥协的。」顿了一下,接者又再说道:「我是知道的,因为我也是这样。到最後才发现,我和你原来是如此相似。」木树叹了口气,温柔的目光放在一直紧闭着眼睛的汐悠。
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紧得把手指关节也握得发白。
「可以吗?汐悠。」
许久许久,没有人发声,没有人动一下。
接下来,该是甚麽,彼此也没有表态,然後,木树慢慢地走出自己的房间,就在关上房门的刹那,他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