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下总事发出吱呀声响的老旧楼梯,整齐排放的木制古朴桌椅,阳光斜映入窗棂,盘横回旋的尘埃、拉长的阴影。
今日难得的茶馆的所有人都不在,安静的令人不太适应,雪齐留了张便条纸在柜台上,内容不外乎是拜托他看店之类的。成为了茶馆的房客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也许有好几十年了吧,他一直很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只有雪齐三不五时会跑来找他喝茶对弈。
摸索着走到柜台後抽出收放整齐的帐本随意地翻看,一抬手,身後摆放茶叶的百格柜无人自动地拉开了一格抽屉,一小络茶叶落至青瓷茶盏中,轻抿一口茶茗,齿颊留香,余韵无穷,如一盅佳酿、一本好书、一段曾昔。
不由自主地愣神。
将视线放在桌上摊开的帐本上,各种不同的字迹显是常有不同的人帮忙掌柜。看了一阵子便觉得无趣,用杯盖刮去茶汤上恣意飘浮着的细碎茶叶,如果被雪齐看见了他现在如此漫不经心地对待茶叶的样子,肯定会面色铁青地对着他开始洋洋洒洒地长篇大论吧。
门铃的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名青年推门而入,小心翼翼却又好奇地张望。
「欢迎光临。」
戴着眼镜的青年看着从柜台後转出来的人,傻愣在原地。
俊美的容颜,如墨瀑的长发以一支玉簪绾起,其余的披散在身後,雌雄莫辨的俊秀面容身着不合时代的繁复古装,让秦简有种回到古代的错觉。在被打量的同时临川也同样打量着面前的人类青年,染成褐色的短发,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有几分书卷气息,穿着格纹衬衫与牛仔裤,休闲轻松的学生打扮。
「呃…你是在角色扮演吗?」
当秦简回过神时才发现他不自觉的将中的想法脱口而出,想要阻止已经为时已晚,见面前的男人脸色沉了沉,只能尴尬地沉默以对。
「……」就算几不出户,临川还是了解所谓的角色扮演是什麽,毕竟雪齐来找他时总会碎念许多关於人类的事。要不是雪齐分付过要善待客人,他定然转身拂袖而去。
「呃…你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吗?」秦简终於找回了舌头的控制权。
「…这里不是咖啡馆,我也不是掌柜。」
如人一般淡漠缺缺乏抑扬顿挫的低沉声音回道。
「欸?」青年推了推眼镜,环顾起店内,温润古朴的木制桌椅,古雅屏风上墨洒烟雨江南,古雅的茶具被收放在木柜中,小巧的盆栽别具匠心。
「这里是茶馆…。」临川说。
在人界的妖异茶馆,铃音清脆,只为一个续那千回百转的缘。
缘生,抑或缘灭。
将茶点与茶具放至桌上,临川步到收放茶叶的百格柜前,用竹匙成了茶叶放在裁切好的宣纸上。
仔细地将细碎的茶叶铺展在紫砂壶底,茶叶在热水中舒展卷曲的叶,稀微的水气冉冉上升,朦胧了视线,眼前的景象变的模糊疏远。
记忆深处,有什麽正挣扎着欲破茧而出,与摇久的风景重叠。
——是谁坐在简陋茅庐小院中烹着茶,神情悠然,似是如何的艰苦都如云影如薄雾如水沸後滚出的氤氲,风送来温润的晨曦,照在谁的羽扇纶巾,清晰了谁的神情悠惘,是谁唇边的轻浅笑意…
琥珀色的温润流入杯中,带起了一室的芬芳,秦简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俊逸男子专注的神态,水气氤氲如薄纱般轻掩了他的面容,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缓慢地沏出温柔的古雅色泽,男人沉默不语,而他舍不得打破这片刻安宁。
「请用茶。」临川将茶盏推至秦简面前,神情淡漠。
「啊…谢谢。」秦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借此掩饰自己方才的痴傻,接过古雅的茶盏,垂首看着杯底墨青色的碎叶。
他是不懂茶的,在秦简十九年的岁月中对於茶的认知只有公园树下的一群穿着白色汗衫的老头的大声嚷嚷与路边茶饮店一杯三十五元的去冰半糖。
几乎是连他也不能理解的小心翼翼地将唇凑至杯缘,饮下。
入口的先是深沉浓厚的茶涩包裹住舌尖的味觉直至咽喉,却在下咽的瞬间不知从何处窜生出的芬芳充塞。
他有片刻的恍惚。
那是令人不自觉闭上眼去沉醉的芳华,如同长杨在神佛光耀下,在顷刻间内心有什麽流泄出来,迅速的无法阻止也无从阻止。
佛渡众生,千回百转,生生不息。
「这茶…叫什麽名字?」
秦简睁开眼,满目昏眩地问。
「佛。」毫无情感缺乏抑扬顿挫的低沉男声响起。
只有一个字。
佛。
佛渡众生,千回百转,生生不息。
其茶,名为佛。
「佛…吗?」秦简茫然地重复了一次,心底有什麽东西空缺了下来,有几分清冷,有几分不知如何形容的怅然。
千回百转,生生不息,佛韵无穷。
渡了什麽,又渡了谁。
佛曰:「不可说。」
离开了茶馆,步伐在人烟稀微的巷弄中,昏黄的橙色余辉将影子拉得颇长,哼唱着不成调的歌声,才想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无忧无虑了。离开了乡下的家来到都市求学,一个人的生活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听到家人的声音了。
又想起了古色古香的茶馆中,那穿着古装的男人,氤氲朦胧间俊秀的容颜与修长的手指,用着低沉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说了一个字。
——佛。
夕暮的余辉被云采收拢,街边亮起了一盏清白的路灯…。
静默地收拾好茶具,在帐本上记了一笔,临川看了一眼被他搁置在柜台上,已然冷却的茶盏。
有什麽东西,一旦破开层层包覆的茧网後便如出匣的猛虎,怎麽收也收不回了。
——是谁唇边的笑意轻浅,晨曦清晰了谁温润如玉的容颜,留下了谁,在暮霭中独自苍茫…
茶馆的门上挂着休息中的木牌,自学校下了课的秋茗与狸黎埋手在桌上写着学校指派的功课,後头的厨房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与晚餐的烹饪香气。
「好饿喔!」嗅着食物的香气,狸黎吴丽地趴在桌上,用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秋茗,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写作业了。两个孩子正是处於需要大量食物成长的年纪。
「忍一忍,等一下就好了啦!」秋茗无奈地看着狸黎,忍住与他同样的饥饿。
狸黎垮下了小脸,大眼睛转了转,突然丢下手中的铅笔,跳下椅子:「我去帮忙。」
秋茗也尾随在後,两个孩子一前一後地奔进厨房。
夜已深沉,茶馆归於宁静,雪齐独自坐在柜台後翻阅着帐册,没有灯光,却也不需要光源,对於茶馆的住客而言,夜晚才是真正属於他们的,却在千百年後的今日,被迫习惯了人类的生活,跟随着人类的生活作息,早出夜归,夜晚已经不再是他们天地…。
——是谁修长的指尖拂过琴弦,琴音震荡了谁的不变的容颜…
——是谁伫立在树下,温柔地唤着谁的名…
黑暗中,节骨分明的手仔细地拂过古琴,一弦一柱。
友什麽东西,一旦破茧而出,便如同出匣的猛虎般,在名为心的城中恣意烧杀。
某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最後却化成了沙哑无声的悲怆。谁的过往容貌不断浮现,温文的笑容如玉,却又在即将碰触前瞬间消逝。
临川无力地跪倒在地,掌握成拳,指甲刺入了掌心仍未查觉。
——他等着他,日复一日,秋风寒涩,吹送谁英姿飒爽的背影,清明了谁曾经的话语
——曾几何时,是谁的笑容温文如玉
——是谁伫立在延廊下,回首唤着他的名
名为相思的虎闯入了他枯寂的心城,恣意地烧杀,顷刻间,血流成河…。
他再也唤不回那已然成为历史昔往中的名字,曾几何时,他一直仰望注视着的背影,如今,已在遥不可及的身後。
再次步下了吵杂的老旧楼梯,临川无所是事地看着整齐却空无一人的茶馆,属於茶叶的乾燥香气是店里终年不变的气味。
当临川被中午的阳光晒醒时,只看见了一张只躺在离房门口不远处的地板上,上头是茶馆主人雪齐的笔迹,内容与昨日的便条相同,拜托他醒来後帮忙看店。
拾起纸页,临川在心中叹了口气,任命地走下楼,毕竟是雪齐收容了无家可归的他,茶馆中大多数的房客也是和他相同的处境,但是鲜少走出房门的他也无意去知道其他人的私事。
生存在这世上的人、事、物皆有其自己的一段故事。
「我不会去过问你的过往,但是总有一天你比虚但是总有一天你必须做出选择,那时,我也不会阻止你的去留…,这便是轶闻茶馆存在的原因…。」
当时收留他的雪齐是这麽说的,在灯火阑珊的茶馆门前,温婉的眉目至今。
百般无聊的坐在柜台後,手边一盏热茶依旧,甚至连茶杯也是一陈不变的裂纹青瓷。如此待坐着直至天边覆上了橘橙的颜色,茶杯中茶水已经不知道唤过了几回。
门铃的声音答回了他的注意力。
只见秦简推门而入,看向了坐在柜台後的他:「嗨!我又来了。」
下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不知原因的,秦简突然想起了昨日偶然找到的茶馆,连书也来不及放,便循着模糊的印象跑来了,推开门时看见了昨日的男子坐在木制的柜台後。
端着一壶香片与茶点,香片特有的淡雅芳香环绕,秦简看着神色淡漠的临川,想起了那一生毫无情感起伏的「佛」。
褐色的茶水注入白瓷杯中,青瓷碟上摆着精致的糕点。
「这是什麽茶?」
秦简轻抿了一口,独特的芬芳在舌尖绽放,渐渐的凝淡消散而去。
「香片。」临川动手收拾着用不着的茶杯,头也不抬地道。
「香片?那不是港式茶餐厅里常出现的吗?」再饮了一口,秦简回想起之前让他钱包大失血经验:「可是喝起来不一样啊?」
「……」出於茶馆主人对於茶叶的坚持,临川知道秦简手上的那一杯茶自是不能与一般餐厅所比拟的:「你手上是最上品的茶叶。」
「咳咳!」秦简差一点将口中的茶喷出去,赶紧拿好茶杯,有一瞬间听见了钱包悲鸣的错觉。
见秦简紧张地捧着手中的茶,一脸严肃,像是手捧着珍稀宝物,临川觉得有趣的多看了几眼,不忘提醒:「今天的茶点是莲蓉蛋黄酥。」
语气中是莲他都未查觉的笑意。
「是。」秦简表情凝重的望着躺在清磁碟中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茶点,保持理智的不再多问。
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块茶点,细细品尝,原以为食物的味道会掩盖茶香的芬芳,却是香片的余韵清晰了莲蓉的细致与蛋黄的咸香,适中而不乾腻。
偷偷瞥了一眼穿着古装的俊逸男子,秦简饮下最後一口茶…。
送走了秦简,临川整理了桌面与帐本,换上了休息中的木牌,从学校回来的两个孩子正在厨房内和雪齐一起准备晚餐,不时传来说话声与碟碗碰撞声,更显独自坐在柜台後的临川的寂寥。
凝望着眼前温润的木头纹路,落入了曾昔,模糊了焦距。
浅淡的木纹上黑线纵横交错,在交汇点上错落着纠缠多时的黑白子棋,双方互不相让。
一颗白子在修长的指上转了几转,轻声落下,一步棋,一场暗藏多时的局,黑子在瞬时间无力招架,溃不成军。
临川懊恼得将手中的黑子丢入棋盒,另一端传来了谁压抑不住的笑声,被他瞥了一眼。
「下这麽多场,你有哪一次赢我的,临川你偏不信。」手持白子的男子掩住了唇边的弧度,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总会有一次。」临川环着手臂,瞪着棋盘上的残局,稀稀落落的黑子,好似他这麽盯着看就可以扭转胜负似的。
平了情绪,收拾着棋局,另一头的青年笑着说:「我等你…。」
——是谁说过:「我等你。」
——在千百年前,是谁说过…
——是他等着他,抑或是他等他…
——是谁,正等着谁…
有什麽名为相思的丝线如黑白交错的棋局,缠绕住了谁的心,一收紧,便生生掐入了心脏中,滴出血来。
痛楚清晰了眼前的木色纹路,似是过了一世,却连半刻都不到,厨房内仍是孩子们的说话声与不经意间的碗盘碰撞声还有水流声。
——是谁的笑容温文如玉,说我等你…
——如今,他又在何方…
秦简用手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黑板前的教授,视线离不开教授牛山濯濯的发顶,四周的同学早就趴倒一片,睡得不省人事,甚至还发出了鼾声,一派香甜。
产业经营管理,因为父母的期待而选择的科系,父母说他必须继承家业,而不是拥有领导才能,不管在学生时期或是在出社会後都被朋友戏称为「女皇」的姐姐。
身直在父母血液中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秦简知道,最痛苦的其实是姐姐秦华,他听过父母曾经直言对秦华说:「女人本就该找个男人嫁了,安安份份的待在家里生孩子才是,家产也不会有你的分…」
但是秦华却在如此的环境下追寻自己所想要的路。
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秦简无法如此,更无力如此,浑噩的在早已经铺好的道路上,他没有选择。
「很多事是没办法的…。」
喃喃念着,秦简停在走廊的贩卖机前。
下一节还有课,担心下一节课会成为梦周公大队的成员之一,停下来买瓶饮料提神。听闻茶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按下选择键,宝特瓶咚咚几声从机器里掉了下来。
已经连续几天都是由临川负责看店了,随手拿了卷书册打发时间,猜想着那个年轻人会不会在夕暮西斜下推门而入。
如墨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支碧玉簪绾起些许青丝,修长的只拂过文字,翻至下一页,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回忆总是在不经意间侵入脑门,如同凌迟般席卷全身,往事不得闲…
扶着桌沿站了起来,昏眩中有什麽东西被他扫倒,落至地上发出声响,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梯,一路上跌跌撞撞,狼狈地闯入自己的房间,手摸索着覆上摆在房间一角的那架古琴,一弦一柱,无法回首的年岁,处到了刀刻的纹路,两个消逝在时间洪流中不复记忆的古老刻文,他的名字。
临川。
名为往昔的漫天洪水在瞬间便残忍地吞噬了他。
皎洁的月色朦胧的温柔的无声的洒落窗棂,落在床榻上缠绵的一双人。
「临川…」
是谁在喘息间轻唤着他的名,疲惫却又满足的、有些嘶哑的声音。
「嗯。」临川应了一声,用着在黑暗中仍然清晰的双瞳看着两人纠结在一起的发与人眼角的绯红。
「临川。」再一次的轻唤,语音是掩饰不了的温软依恋与他理不懂的情深缱绻。
「嗯。」帮身旁的人掖好被角,他枕着他的发,轻拥着他,疲惫地闭上眼。
在半梦半醒间,临川听见了他在耳畔徘徊不去的呢喃,温柔的如同那夜摇一的月:「临川…」
多少个子夜情缠的月。
是谁在身下婉转乘欢的如兰轻喘。
曾经十指交扣的双掌,丝丝缠绵的青发。
如今,剩下谁在暮霭中独自苍茫。
缓缓地张开眼,目的是满天刺目红霞。
不自觉的,又来到了这时候。抚平了一上的褶皱,缓步走下楼,看见了落在地上的书卷,将之拾起。
铃音轻响,秦简在日暮西斜下推开了茶馆的大门。这是第一次,临川如此感谢一个人的打扰。每当独自一人,名为往昔的枷锁便会无声无息的将他拖入回忆的牢笼中,曾经的感情的太深、太过刻骨铭心,无力挣脱、无法逃脱。
「嗨!我又来了!」秦简笑着说道。
趴在桌上,秦简看着手中只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从贩卖机买回来的乌龙茶:「这东西喝起来跟肥皂水一样。」
「是吗?」林穿街过宝特瓶,转开瓶盖,对着瓶口毫无犹豫地饮了下去。
「欸?」秦简看着临川毫不在一的模样,心中叫苦,那可是喝过,这算算所谓的间接…。
停下脑海中的念头,秦简忍不住正襟危坐看着临川的反应。
只见身着古装的男子皱起俊逸的眉,放下手中的饮料,转过身走至收放茶叶的柜子前,翻找着各式茶罐。
细碎的茶叶铺展在壶底,提起广袖,举手投足间如行云流水,秦简近乎痴迷地看着,修长的指执起茶壶,倾注入茶站中,送至他面前,淡淡地开口:「乌龙。」
「啊…谢谢。」过了一会儿秦简才意识到他所说的是茶的名。
芬芳入喉,细细的品茗,看着神情淡漠的临川发呆,早已经神游太虚去的临川夜不在一人类青年这麽捧着茶杯,看着他愣傻出神。
似乎有什麽东西,如同这茶,浓淡适中,清澈如水,却又消散不去,在心中逐渐生根、萌芽。
宁静在他们之间缓慢地流淌,两人各自出神,谁都没有心思打破这短暂的祥和。
杯已见底,秦简伸手想要添茶,临川见了,提起茶壶,为他倾注入茶盏。
「谢谢。」秦简的指尖轻拂着杯沿,茶的温热透过瓷杯传递至掌心。
回想起第一次误打误撞走入这间向弄中的茶馆,对於茶道一无所知的他,饮的第一盏茶,男人告诉他,用着毫无情感缺乏抑扬顿挫的低沉声音,名曰,佛。
送走了唯一的客人,临川收拾着茶具,门铃的响音迫使他回过头,看向店门,女子推门而入,微卷的黑色长发披肩,面容温婉。
「雪齐。」临川唤了来人。
「今天也有客人啊。」雪齐走至柜台後,翻看着案上的记帐本。
「嗯。」临川回应了一,继续手中的动作。
「明天我来顾店,这几天辛苦你了。」雪齐说道。
临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了。」
整理完桌子,临川沉默地走上楼。
独自坐在漆黑的房间中,掌下轻轻抚摸着古琴,思绪如潮水般一涌而上,包围着他,无处可躲。
曾经是生命中唯一的温文容颜浮现,曾说过的一字一句在心底缠绕。
百年的等待,漫延千年的相思。
苦,又有谁知。
停不了的相思,斩不断的一往情深。
他知道。
他与他,回不到过去。
消逝在时间长河的彼岸,独留下他。
自从他轻笑着转过身,跨过门槛,他等着他,日复一日,风吹拂过现世撩乱、天下纷乱、血染山河,吹送他英姿飒爽的背影,开国功臣。临川总觉得,他比与他私手在荒山草庐中,多了几分潇洒、几分字是自在的快乐,不用在望着铺展的图章,满腹谋计徒留兴叹,因为天下就在他的沙盘推演运筹帷幄之中,任由他算计倾倒。
他也终於懂了,一或只是懵懵懂懂的,那所谓的孤单寂寥、形单影只,风传颂着谁的身影愈发清晰,可是他却莫名的感觉到心口的焦躁如沸腾一般。他看见烽火连天,他听见了战乱的马蹄,然後,他看见了星殒,一代贤臣。
留取丹心,照汗青。
是谁教会了他爱。
又是谁让他嚐尽了等待的寂寞。
为什麽,他们要相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年或是百年,春去秋来对他彷佛只是一眨眼,坐在荒烟蔓草的庭院中,木然地看着虫蝇青蛇扭曲窜动,斑驳的墙外突然硬生生地闯入孩童们的声音,如银铃般轻脆却又吵杂的,伴着无忧的笑声,大声的、却又不解其意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任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