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宫女身後,残杨西照,红彤彤的宫墙上印着两道长长的影子,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眼看青石板路的另一头已没了故人踪影,一抹别离伤感悄悄浮上心头。
领头的宫女带我走过许多宫殿,这些地方都是我与陶掬平时不会靠近的地方,玉阶彤庭,朱红高墙後露出数个琉璃瓦顶,宫女见我脚步变慢,便回头向我解释:「这是主子们的住所,不宜久留,况且大人还在等我们呢。」
我听她这麽一说连忙称是脚步又加紧了些。
「对了,你叫甚麽名字?」
「回姑姑,我叫纳楚莲。」
「听说你是北朝贡女?」宫女蓦然回过头,神情暧昧地瞅着我,我被她这麽一看心里虽觉得奇怪但又不敢多问,只是低下头小小声说是。
「你可有亲友家人在朝为官?」
「应该是没有。」
「那可奇怪了?」宫女摇摇头,不再与我交谈,自顾自地往前迈进,我见她不冷不酸的态度,心里虽有些好奇,倒也不敢真的多问,只能专心地跟在她後方。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总算在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我抬头一望,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尚仪殿。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扯住宫女的衣袖,问:「请问姑姑,这尚仪殿是甚麽地方呢?」
「你怎麽知道这儿是尚仪殿?」
我指指上头的匾额,说:「上面不是有写吗?」
「你识字?」她口气甚是好奇。
我点点头,她又奇道:「你不是北方人吗?怎麽视我朝之字。」不待我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难怪──否则我们还在纳闷尚仪局从未出过异族人呢。」
「为什麽呢?」
「因为尚仪局可是负责内廷的礼仪,底下设有四司,不管是哪一司最基本的女官都需要掌执文书,所以你说识字在我们这儿重不重要啊?」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又问:「姑姑,那我会被分到哪一司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按理说一入宫的宫女应该会先被安置在勤秀院,再那儿先接受基本的宫规、礼仪训练,最後再按照每一个宫女所在行的技艺,做最後发落,你那同伴不就因巧手而入司制房吗。」
「那我──」
「我们也觉得奇怪,照理说能进我们局里的人,通常都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从小知书达礼,对乐器、乐理也有一定深厚了解的闺秀,莫非你会甚麽乐器?」
乐器?!不知道为什麽脑海里浮现的是以前大学加入过几年的国乐社。
「略懂罢了。」
「那可能就是这样吧。」她歪着头,一手托腮,又道:「不过说真的,要能进我们这,通常还是得有人进荐。」
「近荐?」
「所以我方才才会这麽问你啊。」
没想到我竟是被发落到这尚仪局来,看来能进这儿通常都得有些人脉才能如愿,但我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贡女,哪里有人帮我推荐入这呢?
我越想越糊涂,满怀疑问的跟宫女一同踏入宫所。
宫女示意我先在苑外稍做等候,便一人离开了,我这时才稍稍喘了口气,好奇地左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四周各有四所木制房舍,中央我站立的地方是个种满花树的广场,季春之月,桃树盛茂,灼灼其华,流溢着烂漫春光,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你怎麽杵在这儿,没听到我在叫你吗?」宫女不知甚麽时候回到我身边,语气里带有些责怪。
「对不起,我只顾着看桃花,没有听见姑姑您的呼唤。」
「姚大人甚爱桃花,所以局里才会种满这些桃树。」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粉红,又道:「我说你啊,待会见到大人记得别心神散涣,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知道吗?」
「楚莲必铭记在心,谢谢姑姑的提醒。」
「嗯,那我们进去吧。」
步入殿内,花香扑鼻而来,一名身穿锦绣华衣,头绾高髻,上面缀满了珠翠,高坐椅上,想必应该就是尚仪大人吧。
我忙不迭地屈膝俯身跪拜,惶惶的道:「奴婢纳楚莲,参见尚仪大人。」
「嗯,起身吧。」
「谢大人。」起身後,我仍不敢直视尚仪大人,双手紧握,垂首伈伈。
沉默的空间里,空气中浓郁的甜腻香气着实令我感到头晕,我只能不断地逼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在此时尚仪大人又开口道:「你抬起头让本座看看。」
我抬首,眼神正好迎上尚仪大人犀利目光,心中一凛,又赶忙垂下头去。
「本座有这麽可怕吗?要你三番两次垂首?」她边说边离开座位朝我走了下来,我强忍着心中的惧怕,缓缓回道:
「奴婢只是身分低微的贡女,初见大人,为您的威仪所感,故不敢直视於大人。」
「倒是很会说话。」她笑道,语气中带有一丝肯定,又说:「进的了尚仪局的通常不会低劣到哪儿去,况且──」
话还没说完,尚仪大人倏然伸出手将我下颚抬起,逼迫我不得不直视於她,箝制着我的手极冰,眼神更是冰凉,冷的我直入骨髓。
好半晌,她才松开了手,我连忙又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好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难怪──」尚仪大人喃喃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我离她极近才听得见。
难怪甚麽?尚仪局的每个人都这麽喜欢话说一半吗?我不禁心想。
「清歌。」尚仪大人突扬声喊道。
「是。」一宫女答道。
「带新人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