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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比我记忆中来得更傻?」
她小心避过伤口,依偎在他怀里。
他仍是那个,不用知道她的过去,也会全然的信任她、呵护她的漠玦。
「潋……」心跳了下,为她毫不避讳的动作。
感觉到他僵直的反应,潋雪连忙要退开身,「弄痛你了?」
「不。」漠玦单掌将她带回胸前,长指揉着她细软的毛发,「就这样子,别走。」
潋雪当是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稍稍放轻了动作,想到绿萼离开前的叮嘱。
「你的伤口很难癒合吗?」印象中漠玦不常受伤,就算受伤了也很快就痊癒;但看这回不只是绿萼,就连上官雪似乎也提点过类似的话。
「一般般吧。」
听到漠玦含糊的答案,潋雪敏锐地抬眸,「是这几年的事?」
「……」
「与我有关?」
沉默弥漫开来,漠玦刻意别开目光,可仍是感觉到那明亮的视线直盯着自己,不多时便举旗投降了。
「你离开之後,我出了点事。」
「然後?」她才没那麽好打发。
「……各大派齐攻上山,伤上加伤,而後身子便没有从前来得好。」
潋雪默默松开了怀抱,漠玦以为她要说些什麽,却见她小心翼翼的端起药碗,用眼神催促他喝下。
他老实将药喝了,看着潋雪将软枕垫在他身後,好让他能够更舒服些。
「不准乱动。」她将空碗放回桌几,又问:「还有呢?」
漠玦失笑看着她的举动,心头盈起阵阵暖意:「还有什麽?」
「还有……那时究竟发生了什麽?红叶的事、还有寨主和南宫夫人,他们还好吗?还有漠璃怎麽突然就──」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如连珠炮般落出嘴来。
纵然她是君家家主,能够知晓江湖中任何风吹草动,但唯有凌云寨,她只能从君家子弟口中得知零散无用的消息,诸如哪个伪君子又死於凌云寨之手、哪些价值连城的秘宝遭凌云寨洗劫……而那些也不是她想知道的。
「为何想知道?」漠玦心中闪过一丝期待,如果潋雪无心随他回凌云寨,又何必再问这些?
「这四年来,我错过的太多,当然要补回来。」潋雪轻吁了口气,缓然道:「如果再继续一无所知,何年何月才能让绿萼原谅我?何年何月才有脸去见南宫夫人和漠鹰寨主?你……你怎麽笑得这麽开心……」笑得她眼都花了、笑得她好心动、笑得她无措了起来。
「你、你不回答就罢了,大不了我问上官雪就是。」语落,她作势起身离开。
漠玦一把将她带回,笑意中添了几分无奈和宠溺:「你就这麽希望我伤上加伤?」
她去找上官雪……也是「伤」吗?
明白他话中之意,潋雪面色微红,清了清嗓、乖乖回到原位,话头才到了正题上。
「走水那夜,我去火场间找过你,青衣担心我的安危一掌击晕了我,待我醒来後,已过三日余,武力算是半废了。」漠玦顿了顿,见潋雪似乎没有太多的震惊,轻叹:「看来你知道。」
见潋雪沉默,漠玦又迳自说下:「武林各派围攻凌云寨,我想去寻你,却被爹软禁在北院中;整个寨子都在戒备,不料他们手中竟有完整的机关暗道地图,直取妇幼後勤所居的北院。」
潋雪不自觉的颤抖,君缎石生性多疑,待她画下地图後、又让人照图探路,若有丝毫差错,便以人质性命相要……那时的她丝毫不敢造假。
「我让上官保护北院的孩子们,自己则领人发出信号警示哨所,回程时遇上了敌袭……」那时的他对付几个寻常弟子还算游刃有余,可敌人源源不绝,时间一拖长,他的身子很快就开始吃不消,身边的同门也皆是自顾不暇。
「千钧一发之际,是红叶替我挨了一剑,随之而来的援护才将场面压制了下来。」
「我好不容易认输了,诚心祝福少主和潋雪,她却惹出这样的事,您可要把她找回来、证明她的清白,否则我会蒙羞的。」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他背起红叶冰冷的身子。
尽管知道背上的人已无生息,他仍是几近癫狂的以鲜血铺路,来到上官雪身旁,而那总是谈笑风生的家伙,也只能沉痛的告诉他已知的事实。
清白吗……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前临向终结。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他手持银刃,冷然发下了惨无人道的命令。
他又有什麽资格,一意孤行?
全杀了,一个也别留。
他承认,曾经他因为潋雪的缘故,实在不怎麽喜欢红叶;可红叶为他舍身,他又岂能不动容?
他知道自己会为红叶的死感到难过,但失控导致的走火入魔,却是始料未及的。
或许在那一刻,他体会到的,是无可逃避的事实……
是比伤痛更为深切的──背叛、绝望。
「漠玦……」潋雪话音颤然,泪无声落下。
如果说在那一次的围剿前,凌云寨只是被视为「阎王殿」般的神秘城寨;那麽在各大派死伤惨重後,凌云寨才算真正坐实了一大邪派的名头。
漠玦被封为嗜血冰冷的恶神修罗、漠璃以操纵对手心智的针法成为邪灵魑魅,而凭恃着青霜剑以一挡千的漠珑甚至被视为天下恶鬼的代称──罗刹。
这些恐怖称谓的主人,哪一个恶过将她欺骗利用、侮辱凌迟的君缎石?整个凌云寨,又岂能恶得过急功近利、不惜集结掠夺的所谓名门正派?
「我说这些可不是要你自责的。」漠玦抬手拭去她面上的泪,免得他瞧着比伤还疼。
在那之後,作为寨中元老的红叶父兄带着仅剩的幼子离开凌云寨,却未有一声怪罪……而漠玦能做的,也就是私下派人照料着、不时让绿萼不时送些银粮,保持红家经济上的宽裕。
剩下的事,漠玦轻描淡写的带过,可潋雪早在漠玦昏迷时就问过了月香。
这四年,她在君家勾心斗角、步步为营,在人心险恶的夹缝中求存;而他,过得也不比她安稳多少……
先是所学尽失、而後因为最初带她进寨而成为此次围剿的众矢之的,为了不让罪责殃及漠鹰和南宫芷,漠玦亲自宣布放弃继承寨主之位的权力。
所在之位越高,跌落时的痛楚也就越重,从众人景仰钦佩的少主人瞬间成为武力尽失,在阎王殿中形同废人的存在。
漠玦不知道她在君家的苦,正如她也对漠玦如何让漠家重返荣耀一无所知。
「你不恨我吗?」
「恨。」他没有一丝犹豫的答道。要说没有任何迷惘和怨怼,那绝对是骗人的,「曾经全心全意的恨着,不敢或忘、彷佛不这麽做,就无法找到生存的意义。」
她的离开,也带走了他倾尽所有掏出的心肺,对这个索然无味的世界感到绝望。
唯有对她的恨意、能够再见到她,要她赎罪的可能成为支柱、成为他活着的理由。
「以恨为生……」潋雪心头一拧,就如同……她对君缎石的恨?无语凝咽,因为她比谁都能明白。
「我每日都想,假若当初在石瀑之下,能够做到爹所要求的心无旁鹜,又或者那日留在寨中,从未见过你,又会是如何。」
怔忪间,漠玦撩过她的发,一如多年前便有的习惯,潋雪知道,他要她听进接下来的话。
「就算你从未出现过,箭在弦上的各大派也会齐攻上山,而那些发生与否,对如今的凌云寨都是那麽微不足道。但我呢?漠玦这个人,没有那十年弥足珍贵的回忆,还会是漠玦吗?」
他以指背划过潋雪面庞,那紫墨色的眸中锁着的深情令人心折,「如假若,重回到那一日,我仍会救那个向我求救的女孩。」
这不是什麽漂亮话,而是在隐剑山庄,再次见到潋雪时的切身体悟。
只是这一回,不论结果为何,他都甘之如饴。
「在船板上,你问过我,为了什麽把你带回来?又是为了什麽将你困在这儿。」他轻吻她额首,低吟道:「不为任何,唯心而已。」
不为任何……只为他想时时刻刻见到她;只为他不愿再与她分离。
作者的话:
其实这里写了五个版本之多...
有两个人什麽都不说憋到内伤的版本也有潋雪跑去问上官雪月香的版本
但写到後来总觉得都变成废话#
不交代清楚总觉得漏了什麽让旁人来说也觉得只是在陈述一段故事
希望经由本人来说能解释到漠玦的转变吧///
因为很多不明因素自己纠结了很久,抱歉拖了这麽久的文TMT
修罗篇还是会努力更完,感谢一直以来等待的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