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一回
「上次提到的那本，你看完了吗？」
周六下午两点二十分，位於兴兰高商图书馆二楼服务柜台内，沈郁年正坐在电脑椅上，前方摆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单手撑着脸，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杨柳莳，语气漫不经心。
此时的杨柳莳坐在柜台後方其中一个办公桌前，面前同样摆了一本书。办公桌上另外还放着几本厚重的原文书、几张纸、书架、跟一个塑胶立牌，立牌上清楚写着：图书馆主任陈恭仁。
她又专心看完一大段落，翻了两页，才慢吞吞地应着：「快了，剩最後一章了。」
「喔──」沈郁年刻意拉长了音，将椅子转了一个圈面向她，试探地又问一句：「刚开始？」
「是啊。」她头也不抬。
「那正好。」彷佛正听见想听的话，沈郁年拉开笑脸，「明天你就带着那本书过来，到时候在看。」
她沉默片刻，肩膀无力地颓了下来。
「我下礼拜就要交心得了……」
「礼拜四才交，时间应该绰绰有余。」同年级同科系的他自然也清楚规则。
「我们班礼拜二就要收齐，老师说要先看过。」
杨柳莳班上的老师有时候会特别勤快，这次还要她转告班上，迟交的人就要挨一支警告，原来的心得自然少不掉，还要再追加另外一篇阅读心得。消息一宣布，全班都叫苦连天，可怜了她这个图书股长。
他盯着她看，盯得她这下完全看不进任何一个字，只能闷闷的也抬起头来看他。两人无语对视了一分钟，这次还是她先投降：
「好吧……剩下的时间我尽量写了。」
宣告放弃，她有种想把脸埋进书里的感觉。沈郁年倒是笑得很乐。
「阿年你这小子，又在欺负人家啦？」图书馆主任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看去，一抹中年发福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主任好。」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发现不只沈郁年没打招呼，连一旁在做自己事情的服务同学都抬也不抬头。
「我没有欺负她。」沈郁年移动身子转了半圈，单手撑了下巴，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有吗？」主任瞅了他一眼，「顺带一提，明天星期日，图书馆可不营业啊。」
「啧啧，公报私仇。这样像话吗主任。」
「这是本来就有的规则吧！你这小子。」
图书馆主任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杨柳莳旁边，不待他开口，她马上站了起来，低头收了书准备还位给主人。
「没关系没关系，你坐！我只是拿个东西。」
尽管图书馆主任这麽说，她还是速速拿着书退到一边，动作有些僵硬的站着。沈郁年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坐在电脑椅上──那本来是服务人员专用的椅子。
「明天真的不能来吗？主任。」沈郁年忽然问着。
主任白了他一眼，「当然不行。你想来我可不想来哩！我明天要回老家！」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图书馆主任离开了位置，他的桌面依旧乱七八糟，就如同杨柳莳刚坐下前一样。
「又回去？」沈郁年笑了一下，「你不是才刚回去过而已吗？高铁可不便宜。」
「关你什麽事？」主任没好气地回，手肘夹着文件往楼梯走，另一只手随意朝後摆了摆，「雅瑜，我先走了，晚点你要走的时候门窗关一关就可以走了，不用按时间来也无所谓啦，反正除了阿年假日根本没什麽人会来。」
杨柳莳瞠大眼睛，看着服务同学头也不抬的应了声「好啦你赶快走吧」，就又继续专心上她的脸书，完全不在意主任说的话的样子。
这样好吗？规则……
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坐吧。」沈郁年对她说，移动视线看了看身旁的书，歛起开朗的神色，眼中覆上一层思绪，「看来我们明天得另外找个地方了。」
她迟疑地拉开椅子坐下来，顺着动作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再重新将目光放在书上。
新书展示柜放在二楼，并没有提供座位。刚进来的时候，沈郁年看中了某本新书，想直接在这边看。打量环境之後，他选择了这两个位置，而不是旁边漫画区的沙发或者电脑区的电脑椅，理由是「这边比较好」。
说来明明是假日，他们现在为什麽会在这里？
因为昨天他找她来，她今天就来了……就这麽简单。
本来心里还有些抗拒，但是这里的环境她也熟悉，也不是为了聊天或其他需要费心神的事情，就只是找她来一起看书。
偶尔这样也没关系吧。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个疑问。
「那个阿年……」她迟疑地开口，看见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感到一丝不自在，「为什麽要特地让我把书带来看？」
听着她的问题，他微微一笑，扬起下巴。
「我明天告诉你，柳莳。」
她一愣，虽然心怀纳闷，话及此，也没有再继续多问。
－－－
翌日，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位在兴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连锁书店门边，杨柳莳穿着简单的便服，一个人站在那里。
等待另一个人到来之际，她转头看向身後的透明橱窗，橱窗後头正陈列出几本最近正热门的着作，其中一本是她再熟悉不过，那本被沈郁年借走的喜多川泰作品。
不可思议的是，她只是这样望着那本书，就能想起当时那个男生满怀期待的表情。
那是一本被人深深期待着的书。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忽然想起巴尔扎克曾经说过一句话：「善於等待的人，一切都会及时来到。」
人生中有多少次等待，等待的尽头又是什麽？
她一时恍惚起来，才没有发觉一人正朝自己逐步靠近。
「嗨。」
一道声音突然闯入她的世界，她整个人抖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来一看，才看见沈郁年不知何时站在自己旁边，以着跟她同样的姿势站着。
她怔忡地看着身旁的他，他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脸上有一种她没见过的表情。带着一点兴致、一点向往，以及一点失落，相互冲突着的表情。
「走吧。」他自己回过神来，拉过她的手往前走。
她的目光还放在他的侧脸上，被拉着走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抽回手，引起他诧异地回头。
「怎麽了？」
「没事……」她低低的应着，垂下了眼不再看他，有种复杂的滋味。
只是感到眼前这个人很陌生，这让她对於他过份亲昵的举动感到特别敏感。也许旁人眼里这举动根本没有什麽，但要是被人误会，会造成他的麻烦。
「抱歉。」他却道歉了，意义不明的朝她一笑，但没有在这个焦点上停留太久。「我想我们可以去一家甜甜圈店，那里气氛还满好的。」
「就在那里。」他指着马路对面的街道。「我们走斑马线过去吧，柳莳。」
她没来得及道歉，只好跟着他走，却也想不通为什麽对方会跟自己道歉。
他还是一样笑，一样称呼她的名字，一样走在她的旁边，而不是前面，一样在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