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际,马银霜向众人道别,毛老爹离情难舍,将媳妇刚做好的馒头交到她手上,老泪就滴了下来。这次别後,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也难怪毛老爹心疼。一个姑娘不能在家尽享天伦,还得冒险犯难担这除魔之责,未免孤单,「银霜,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千万别以身犯险,性命重要啊。」
「老爹,您别担心,我一人惯了,一点风吹草动还能应付。」
「但终究是个女孩啊,世道险阻,倘若有个不慎……」毛老爹彷佛泪哽喉头,再说不出话。
马银霜心中乍暖,每趟出门,爹娘总是再三提点马家祖训沉重,要她恪守马家守正辟邪之职,甚少表露担忧挂心的神色,视她除魔卫道本是应当。如今毛老爹尽显忧虑挂念之情,倒让马银霜凭添不舍之意。
毛大正道:「爹,银霜也不小了,又有马家道法相持,不会有事的。」
毛老爹点点头,虽说如此,但他早将马银霜当孙女般疼爱,如何能不担心,只好道:「银霜,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即便捎个书信也好,好教我能安下心来。」
毛大钧也道:「马银霜,虽然你道术深厚,但使力总不及男子,说话可别再无礼刻薄。若是惹怒旁人,总有苦头吃的。」
毛大钧原想好好话别,但两人初时误会结深,释清之後也不若家人待马银霜一般自在,要同爹跟大哥轻松说些关怀挂虑之辞,始终感觉尴尬,无端这话儿说得彷似泼凉。众人一听,知他又口没遮拦,个个脸色尽显怪责,马银霜冷眉顿时扬起,厉目瞪他一眼。
毛老爹骂道:「瞧你说什麽来着,不会说话就安静地待着。」
毛大钧急忙解释:「唉,我不是这意思……」
「行了,你嘴巴坏,我不是第一天知道。」马银霜反讥。
毛大钧自讨没趣,也不再开口。
马银霜望着众人,一番话又吞了回去,说再多还是得离开,朝怜星问道:「怜星姑娘,那你们有什麽打算,还是同我一块上路,让我保全你二位觅得一处地方落脚?」
怜星顿时低下头来,胀红一张脸,状似欣喜,几番欲言又止。
雪凝摀嘴一笑:「老爹让我与他们多住几日再做打算,至於姐姐……」
怜星羞得头也抬不起,展杰难得腼腆,搔搔头皮道:「过几天,我便要带她回家探视娘亲。我公务缠身,不能时时回家尽孝,怜星答应陪伴我娘,俩人此後有伴也不孤单了。」
展杰说完,呵呵笑了几声,那笑容始终未消,他与怜星相望几眼,眼里尽是情意。原来这段时间相处,两人共赴患难,相互扶持,彼此心中更添好感。展杰几次真心告白,终得到怜星点头应允,虽说是陪伴娘亲,但两人实则定情,一生相持。
马银霜喜道:「怜星姑娘有此归宿再好不过了。」
毛大钧拍拍展杰的肩头,对怜星笑道:「嫂子,以後展杰敢欺侮你,跟我说一声,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咱们还没成亲呢,别说这些……」怜星羞得不敢再说,那声音细如蚊鸣,就快听不见了。众人开怀大笑,马银霜心中不免开慰,二位姑娘能有此机会重头开始,当初费的一番工夫也不枉了。
「既然二位姑娘已有打算,我就不多逗留,是时候离开了。他日重临故地,我一定会再来探望你们。」马银霜拱手道。
毛老爹急忙道:「银霜,我让大正送你一程。」
「老爹,不用麻烦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送别终有尽,别让大正哥哥走这一趟了。」
芸娘道:「银霜妹子,你这趟离去,咱们不知何时能再相会。你便让大正送你一程,也算咱们对你的一番谢意。」
马银霜拗不过众人,只得顺应大夥的心意。她别了毛家一群人,转身离去时,又不舍地回头多望了几眼,直到挥手道别的那群人在眼中逐渐微小,她才迈大步伐,头也不回离开。
一路上,多是深野密林,少无人迹,偶时才有返乡的旅人擦身而过,马银霜若不是有毛大正陪在一旁谈天说笑,心中定会感到孤单无依。毛大正这一送别,竟已过了两个时辰,见日正当中,二人饥肠辘辘,便在附近溪流倚石而坐,取出馒头分食。
「大正哥哥,现在已是正午,送到这儿便可,要不你可得赶夜路回去了。」
毛大正点点头道:「此後你孤身一人,凡事都得小心,隔段时间便捎些消息来,别让我爹担忧。至於这玉佩……你代我送至你姑姑的坟前埋了吧。」他掏出玉佩,语重心长。
马银霜一愕:「为何不送给嫂子?」
毛大正微微一笑:「这玉佩自始至终都是你姑姑的,我从未想过送给旁人。即便我已娶妻,这玉佩的主人仍是珊珊,我无法见这块玉佩让旁人戴上。」
「妹子,大正哥哥不是三心二意,我与珊珊有缘无份,虽然她过世,在我心中仍有一席之地,能得知她对我的心意已经足够。这块玉佩在她生前不能亲自为她戴上,能同埋一穴也已开慰,我既娶得媳妇,便不能再守着玉佩思念故人。他日你有了意中人,便会懂得。」
马银霜收下玉佩,情爱之事她自是不懂,无法体会这番纠葛。毛大正既然舍下玉佩,想来也是为了往後的生活,挥别旧情重迎新生。这块玉佩有他二人相知的情意,如今重回马珊珊坟上,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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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毛大正,马银霜再次踏上未知的旅程,她总是走南闯北,见有不寻常之事才会暂作停留。这麽多年来,马家秉着祖训,救助了不少人,有些人为报马家之恩,私下也替马家探询有关殭屍王的踪迹,这些讯息有助马家对於殭屍王的行踪得已整汇一连贯的脉络。既然在金霞镇已失去殭屍王的消息,马银霜只得再走访下一个城镇-落烟镇,与马家旧时的故人会面。
眼见日落西山,漫野树林更难透出一丝丝残余日光,不消多时,黑幕便已盖下整片山林。马银霜燃起一小木枝,勉强以微小火炬照路。
马银霜不由得一阵哆嗦,夜冷风寒,臂上早起鸡皮疙瘩,她连忙搓搓手臂,试图寻回一些温暖。天色已暗,马银霜不想暗夜赶路,只得急忙找寻落脚之地,要不就得在荒郊野地打盹了。马银霜寻了半个时辰,心下渐冷,心叹这荒郊之地毕竟几无人烟,看来只能就地休息一晚。
正当她放弃之时,一阵鸟鸣振翅,马银霜循声一望,前方似有房舍,她心中乍喜,快步奔向前去。走了片刻,马银霜才看清那房舍是间废置的小庙,她走进庙中查看,没有一尊神佛,看来早让庙主迁庙许久。如今有瓦遮头,马银霜倒也欣喜,走出屋外四处捡拾断折木枝,抱回小庙取火。
马银霜着火取暖,东思西想,直到有些困倦,才整整包袱作枕,就地躺卧阖眼便睡。
屋外忽地窜起一阵阵窸窣之声,马银霜倏地睁眼,她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火堆已然烧尽,整间小庙重回沉黑。马银霜急忙坐起,屋外似有人声逐渐靠近,心道她一女子,不知屋外来者何人,倘若遇上劫匪可也难办,急忙躲至僻静一角,屏息以待。
终於有人闯进庙来,看来不只一人,他们四处探望,巧地在马银霜方才入眠之处坐了下来。
「火烬仍有余温,方才应当有人才是,不知是否走远。外头夜黑路浅,怕不多时他们仍会折返,就怕遇上匪人,咱们待会小心一点。」其中一人道。
「大钧哥哥,屋里这麽黑,我会怕……」
「你等等,我去外头捡些树枝。」
马银霜一愕,这二人的身形倒也眼熟,方才听那女子唤道大钧,那声音也是熟悉。幸而她已适应眼前黑暗,逐渐看清前方那两人,这才小心谨慎走去。
那人听身旁传来脚步声,连忙将女子护在身旁,立时开口喝道:「什麽人?」
「毛大钧?」
毛大钧双眉一扬,大为诧异,连忙道:「马银霜?」
马银霜松了口气,走近他二人道:「真的是你们,你们怎会在这里?」
毛大钧也安心不少,便道:「说来话长,雪凝怕黑,我先去外头捡些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