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安置好妈妈後,跑到安养中心的柜台,她有些急迫的问了一个较有资历的护理长,「请问最近有人来看我妈妈吗?」
护理长思索一会儿,摇摇头。
「真的没有吗?可能是一个男生,你可以再努力想一想吗?」安乐有些不放弃的问,她多希望那就是孟诗阳。
护理长看她如此迫切,便从高大的柜子里拿出访客纪录,她翻了翻,肯定的摇头表示没有,并且是除了安乐便没有其他人再来过了。
「如果有人来的话,我们一定会先通知你的啊!」护理长操了一口浓厚的台湾国语,她信誓旦旦的说有其他人来的话一定会通知安乐的。
安乐垮下肩膀,道了声谢後,便拖着失落的步伐缓缓走回妈妈的房间。
妈妈拿着一颗鲜红的漂亮的苹果等着安乐回来,她一看到安乐走进房,马上献宝似的拿着红苹果碰碰碰的跑向安乐,安乐连忙上前扶她,深怕她一不小心跌倒。
「红、小乐、乐,苹、红苹。」妈妈傻呵呵的递给她,「笑、笑!」
安乐看着笑地傻气的妈妈,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妈妈什麽都不懂,但妈妈却会使劲哄自己开心,妈妈甚麽都不懂,但她读得懂自己脸上的忧愁,她怎麽能让已逐渐年迈的妈妈忧心呢。
她接过苹果,咬了一小口,好甜哦,她紧紧拥着母亲,算了吧,即使现在还见不到那颗太阳,但她还有最亲爱的妈妈。
凉爽的星期日,安乐并非无事可做,她一大早便起床,盥洗後拿个黑色发圈随便为自己绑了个马尾,便拿着包包出门了。
她去了一趟花店,进到店里便有个可爱的妹妹上前问她需要哪种花,她歪头想了一下,便问是否有象徵永恒的思念的花,妹妹灿笑并拿出一束百日草,「这是代表思念喔!」
安乐接过这一束色彩缤纷的花,她想那个人应该会很喜欢吧。
付完钱後她走到公车站,搭上了一辆破旧的公车,找到最後一排角落的座位坐下,她不晓得为甚麽那麽多空位不坐,偏偏喜欢坐在角落,或许这是一种多年积成的习惯吧。
公车慢慢驶离高楼大厦,逐渐映入眼帘的是片片绿地,最後公车上的机械女声在耳边响起:「下一站,终点站……」
当公车司机开始踩刹车时,安乐起身整了整裤子,向前门走去,她把公车票还给司机,客气地说声谢谢便下车。
下车後的她沿着马路往不远处的小镇走,每走一步,曾经熟悉的空气就多了一些。
安乐抱着那束百日草走着走着就走进小镇里,不知不觉地,她已经走到警察局前面,尽管现在已经成年,看到警察局仍是心有余悸,她低着头就怕里头会有人认出她,但她忘记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了。
一个转身,她走向警局对面的房子,那房子早已成为破烂不堪的建筑物,很明显的是没人居住的状态,她往里头一瞥,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早已布满屋内,灰尘多的如积雪般,她看着眼前这光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里曾经是自己放学常跑的地方啊!
正当安乐在屋子门口回忆着那些年,一个小男孩不小心的就撞上她,没有任何准备的安乐就这样被撞倒在地上,幸亏她紧紧抱住花束,花束才没有任何损伤。
小男孩站起来拍拍膝盖,後面就有一个女人扯着大嗓门,「王一圆!你再跑啊!竟然还给我撞到别人!」女人上前拧住小男孩的耳朵。
小男孩吃痛得大声求饶,「妈!我错了啦!我的耳朵痛啊痛!」
女人赶紧向安乐道歉,安乐拍拍屁股後说没关系。
安乐看着那个女人与她儿子的互动,不知道为甚麽,她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面熟,却又说不上来她是谁。
忽地一刹那,她看着那张脸上的雀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甘美丽……」
那个女人捏住儿子的手突然静止,女人一脸疑惑地看向她,「你怎麽知道我叫甘美丽?」
安乐心一紧,她完全没有想要认出对方来的意思啊,她把百日草抱得更紧,想要装成若无其事地走人。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对方用着极其犹豫的声调唤住她,「林……你是,安、林安乐吗?」
林安乐的脚步顿下,怎麽办,她到底该不该转回去,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想要叙旧的意思,重点是,她和甘美丽没有什麽旧可以叙。
「林安乐!你就是林安乐!」那女人抓住安乐的手臂,还不忘地用力晃了晃。
安乐僵着一张脸看着甘美丽,再往下看自己的手臂,甘美丽才放轻力道。
起初的几分钟,两人无语地注视着对方,安乐也不晓得自己能和她说什麽,毕竟小时候那些不怎麽愉快的过去有一半的功劳可以归功於甘美丽。
「对不起。」先开口的是甘美丽,这倒把安乐着实吓了一跳。
甘美丽认真的望进安乐深邃的瞳孔里,「小时候,那些对你很不好的事,真的对不起。」听着甘美丽诚恳的道歉,安乐也有些不知所措,怎麽几年过去了,人的转变会有这麽大。
或许是她为人母了,也或许她後来遭遇了一些事情,无论如何,安乐看着甘美丽那有些粗糙的脸庞,也都狠不下心再去责备她当年的残忍了。
她原谅她了,在原谅的同时,自己或许也放下了些什麽吧。
得到安乐的原谅,甘美丽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沉重大石,她开始拉着安乐嘘寒问暖,安乐这才知道甘美丽在二十岁那年就与年过六旬的老翁结婚,生活勉勉强强。
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安乐如此想着。
「啊你怎麽突然会回来啊?」甘美丽有些诧异还能再度见到安乐。
安乐看了眼怀里的花,再瞥了身後的老屋子一眼,笑了笑。
甘美丽马上就懂她为何而回来,她拉了拉自己的儿子,笑着对安乐说:「你快去吧,我想她应该很想你呢!」
安乐凝视充满母性的甘美丽,她突然很希望她也能幸福。
小镇後有一块小山坡,安乐走上小山坡,进到一片墓园,她提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其中一个墓碑,立於墓碑前。
她把象徵思念的百日草轻置於墓前,再将围绕周围的杂草拔去,墓碑上的字逐渐清晰:孟林凤英长眠於此。
「奶奶,我回来了。」安乐鼻子一酸,「我好想你。」
那年,是老奶奶让她在寒冷的冬日里洗了个热水澡,是老奶奶在她的无数个低潮时拥着她,是老奶奶为她的成绩骄傲,还有许多许多……
「奶奶,我有乖乖听你的话,努力生活,我想要给妈妈更好的生活……」安乐喃喃自语,「我好想你,好想你们……」
她想起纪蕾曾经问过她一句话。
『那後来你的阿阳大哥去哪里了?』
『他,走了。』
『走了?』
『是啊,走了,离开了。』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