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还未从暑气中回复过来,正值一年中最热的两个星期,整个城市都拢罩在炎热之下,除了办公大楼的冷气之外,公园边的冰品店算是从经济萧条里找到一丝生路,仅几家还留着的冰淇淋店正午多了些客人,不过既使啜着冰凉的甜品,电视上的新闻还是让人无法振奋--不是欧盟会议的争论,就是政经大楼前的抗议活动。
而在刚开学的首都学院,课程还是懒洋洋的继续,除了开学的懒散让考古学系学生少了一点,授课的安哲罗斯教授多少也知道,因为这一阵子死寂不安的氛围,好几个学生都选择休学或是出国了。
「安娜,报告得很详尽,不过有关国有法的正反辩证,正面的部份支持论点比较薄弱。」
「喔?因为我大体上还是反对国有法,还有政府对私人考古的税收也很不合理。」
台上刚报告完下来的学生说道,安哲罗斯苦笑道。
「毕竟文物还是需要管控,不过你刚刚说的,古物属於人民所有,这的确是跟宪法符合......好了,下一个是谁?亚尼斯吗?」
说起来,安哲罗斯当初也为了国有法而伤透脑筋,当初开挖到保存好的亚历山大大帝信件,照理说那得归政府所有,但他跟艾瑞斯教授收集资料加上申办,好不容易留下有权,而他早决定把那当作礼物送给加米尼......
加米尼......
一想到他到自己住处那晚看到那古物闪闪发亮的双眼,安哲罗斯内心一紧。
其实面对那个精力充沛、率直的男孩,安哲罗斯总是能从他身上得到青春的热度,既使他什麽也给不了他,不论是承诺还是自己有限的时间,也正因为这样,这种重大珍贵的考古资料,他也心甘情愿送给他。
可是现在,安哲罗斯一想到那个男孩却是更沈重,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见面,在加米尼生日那天晚上,可是一分别,他就.....
「教授?」
「嗯?」
要不是学生亚尼斯唤了好几声,安哲罗斯还没发现自己想得出了神,擡起头才发现所有学生都望着自己。
「怎麽了?」
「教授,我已经报告完了......」
亚尼斯说道,让安哲罗斯自觉自己又陷入沈思,这一阵子他偶尔这样,因为挂心着加米尼的安危。
「嗯,你是模拟土壤年代检测是吗?」安哲罗斯暗暗吐口气说道,然而才正要开口评论,就被开门声打断。
「教授。」
探头进来的助教科林视线扫视停在站在第二排的安哲罗斯身上。
「打扰一下。」
「怎麽了吗?」出了教室并关上门的安哲罗斯问道,黑色卷发的科林是这两年毕业後留在学校的学生,去年当上助教後一直是安哲罗斯的助理。
「刚刚市立医院来电,那个叫加米尼的男孩子醒了......」
「他醒了!?」
安哲罗斯不等对方说完瞪大双眼,一向冷静的教授难得激动的模样让助教一楞。
「......是的,因为你说要立刻通知你,他母亲先接到消息,本来在圣德斯科照顾他祖母,现在正要赶回来了--教授?」
「帮我代课,科林。」安哲罗斯边走边把自己手上的报告成绩纪录单塞给他。
「咦?我吗?」
「对,我现在去医院,你帮我代一下,打成绩就是了。」
看着披上外套快走的安哲罗斯,科林脸色惨白的问道。「你现在就要去吗?可是我没打过报告成绩......」
「那就先全部给及格,然後讲点好听话完再批评,我下午就回来--」
看着消失在走廊的安哲罗斯高瘦的背影,科林又看了教室一眼,打开门跟所有茫然的学生对望,他也只能挤出笑容。
「早安,我暂时帮安哲罗斯教授代课......」
*
「呜,不要......!」
水中的少年不停叫嚣着求生,但不停灌进他口鼻的水无情的流进他肺部,脖子被缠上的布条走就让他痛苦万分,而恐惧更是犹如河流一般把他包围。
救我,救我!
他大喊着,手一瞬间抓到什麽立刻紧紧揪住,而被他拉住的另一个少年也是如此。
游!救我!
对方似乎也尽力挣紮求生,紧闭起眼的他只看到对方一头褐色短发,拉着自己时大喊着什麽,只是都被水声盖过。
「......!?」
又是睁开眼,却是不见那个少年的模样,湍急的河水让他被迫放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可是......
被冲刷开之前,他最後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个要救自己的褐发少年,原本抓着他却被迫放开的人,竟然已经变成自己的模样......?
「加米尼......。」
猛地睁开眼又是被刺眼的光线弄得闭上,虽然胸口不再因为无法呼吸而痛苦,好几只手正在他身上弄着什麽,而他真正可以动弹时,全身都像好久酸麻一般迟缓,好像身体不是他的。
「放松,好吗?」
一个低沈平静的声音说道,他身上的白色衣服正贴在自己肩膀边,白色的方形布罩着他的口鼻,奇怪的模样让他感到害怕,可是对方蓝色眼珠子极为平静,还摸摸他的额头。
「孩子,你妈妈晚点就到了。奥迪丝,帮他换个点滴。别说话,先别说话。」
只是发出一点呻吟,对方就皱皱眉头。
「水......」
难受跟口乾还是让他低吟道,对方笑了笑。
「稍微等等,我会让他们给你喝。奥迪丝,那针打完等十分钟给他喝水。」
身後一样脸上一块白布罩着口鼻的女孩子点点头,这男人站了起身。
「我给多拉打个电话,告诉她加米尼没有大碍了。」
「她留了一个联络人是雅典大学的教授,我刚刚已经打电话给他办公室,他正要赶来了。」女孩说道。
「这是哪......?」少年又是开口,对方抚抚他的额头。
「你妈要过来了,加米尼,先躺着。」
「......。」晕眩的他还是四处看了看,对方转身弄着什麽时他还是硬撑起身子。
奇怪的室内摆设让他怀疑自己还未醒来,不管是床还是柜子、门、水瓶都非常奇怪,上面没有图样,都是素色的,而这个女孩子打扮更是奇怪,手上、嘴上都套了白色的东西,还拿着一个细细长针接近他。
「唔......!」
被他害怕的手一挥,奥迪丝停了下,安抚的举起手。
「好好......我先不打针。」
虽然出声安抚,也把针放了下,可是对方奇怪的看着他缩到墙角。
「加米尼?」
「唔.......!」警告低吼一声的少年缩成一团,死瞪着对方她才放下手。
「你怎麽了?」迪奥丝拿下口罩,柔声说道。「是我呀,迪奥丝,好.......我不过去!」
只是稍微一伸手,少年就会作势要踢她,迪奥丝困惑的皱起眉头,最後还是站起身。
「你在这等着,好吗?别乱动。」
「......!」
这是哪一个城邦?少年趁着这奇怪的女人转身出了房间,立刻爬起身,可是手上被接了一条白色软细绳,连接到一旁架子上,让他皱起眉头一扯,那个架子立刻倒下。
「门?」
银色的门把让他先是用手指一碰,左右一扯才推了开,而外头一阵扑鼻怪味,好几个掩着口鼻的戴着奇怪头巾的人又是走了过,那景象让他害怕的肩头一缩,但仅有一两个人看了他一眼,让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为什麽......为什麽在这里?
他尽力克制,还是忍不住左看右看,几乎头昏眼花,走廊上穿着奇怪的人来来去去,还有从未看过的盒子发出声响,一个人抓起盒子一端开始说话.......
「呜......」
他最後寻着走廊的光线半跑半走,虽然脚有些麻痹无法使力,但是那恐惧让他停不下,出了走廊尽头的强光让他额头都有些刺痛,而外头.......
本以为会看到市街景象,牛、马或是矮房,可是看清楚後他呼吸却是停了。
…....。
通天的高塔,银灰色发亮的高塔交错,怪物一般方形的大房子发出震天的声音滑过,还有不停划过的方行马车,让他双腿一软,耳膜被各式各样震天的声音充斥,他根本无法呼吸,害怕的一退,却只靠到一个细长银色的柱子。
「......!」
好不容易,虽然好几个经过的人看了他一眼,可是一会儿他终於发现这些奇怪的人跟大盒子没有要攻击他的意图,好一会儿才看到一旁低下的深灰色路面。
这种材质的地他根本没见过,平平黑黑,而且上面还画了奇怪的线条跟图腾,让他忍不住凑上去,根本没发现又一个移动的马车正朝他冲过来。
叭叭!
才刚一脚踏上那黑黑的地面,可怕的马车发出动物般的嚎叫声,让他停了下,可是也无法动弹,要不是一双手把他拉上本来站着的路面,他会继续跟冲过来的马车对望。
「加米尼,你在干什麽......!」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就被一个男人搂到怀里,对方银灰色的头发,身材高瘦,还把他下巴擡起,低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心疼的指责。
「搞什麽!不要命了吗!」马车门打开,出来了一个矮胖的家夥让他瞪大双眼。
「抱歉,这孩子神智不太清醒。」
--抱着他的男人说道,对方才悻悻然的又进到马车里,但他还是忍不住直盯着其他滑行的马车,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把他那件奇怪样式的灰色凯顿解了下,披在他肩上。
「宝贝,过来这里。」安哲罗斯低声说道,按着他肩膀把他带往另一个方向,可是一旁骑在两个轮子上的小孩一经过,他还是吓得一跳。
「没事,没事,来这里......老天,两个月来我第一次能喘口气,你就让我心跳差点停了。」对方在他头发上一吻说道,一会儿才低头看看他的脸色。
「如何?走得了吗?宝贝,说句话......」
「.......。」他盯着对方灰色的眸子,张开口却还是无法发出声音。
「这里是哪里?」
「市立医院,你昏迷好久了。」安哲罗斯见他茫茫然的看着市街,把他搂进安抚道。「什麽都先别想,好吗?」
「这是.......这是什麽地方?」
「皮罗欧斯街,在雅典医院旁边。」安哲罗斯看着他的神色缓缓说道。
「这里,这里......」少年皱起眉头,一会儿才又开口。「这里不是马其顿,这是,这是哪个城邦?为什麽我......」
「......这是雅典市,」安哲罗斯眯起眼,擡起他的下巴。「先放松,我让医生看看你。」
「雅典?」没想到少年却是惊恐的抓住他的衣服。「我在雅典!」
「这是雅典?」他不可思议的四处又看了看,要不是安哲罗斯搂着他的腰,他应该会一脚又踩下那个黑黑的路面。
这麽高的塔......还有那些跑得飞快的方形马车......为什麽不用马就可以动?
还有这麽多人,这麽大的房子......
「这是雅典......那我们输定了?」
「什麽?」安哲罗斯看着喃喃自语的少年皱起眉头,把他拉近时在他头发上一吻。「加米尼,先别说话,让你叔叔看看你怎麽样,来这里......」
「『加米尼』?」本来还呆看着高塔,听到这名字他却是一楞,直直的看着安哲罗斯。这麽说起来......他好像刚刚就一直听到这个名字,好几个人都这麽唤他。
「谁......?」
「什麽?」安哲罗斯皱起眉头,一手扶着他才制住他的脚步,可是对方看着他的眼神是如此防备,让他本来要开口却是停下。
「我不叫『加米尼』......那是谁?」
*
「怎麽回事?」
才刚出了医院电梯就听到吵闹声,多拉都还未能喘口气,就看到大厅里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一旁护士跟一个男孩一看到她连忙上前。
「谢天谢地......多拉,你终於回来了--」
「多拉,加米尼他--」
「迪奥丝?金?」看到一个是加米尼阿姨,一个高中同学都神色惊慌,多拉一楞。
「加米尼怎麽了?」
被拉着往骚动处去,果然看到好几个警卫、医生都在那里,周围的护士都挤在一块,吵闹的声音几乎灌满整个大厅。
「他一醒来就发狂了,一直想要跑出去,叫我们放开他......」
「滚!」
早就爬上柜台的赫非斯辛大吼道,手里的针筒一指向上前的人,他们也只好後退步一步。
「加米尼,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你叔叔啊.......」灰发胖壮,穿着白袍的阿尔森医生一声柔声唤道,可是只引起对方警告的低吼。
「你先下来,想要出医院的话.......」出声的安哲罗斯衬衫扣子被扯掉好几个,而且脸上还有抓痕,但是一稍微靠近,赫非斯辛就用那个他认为是细剑的针筒朝他一指。
「先引开他注意......」
「教授你先後退......」两个胖壮的警卫悄悄接近,还对他伸出手。「加米尼,孩子,你看......我们没有要伤害你,只是要帮你从柜台上下来而已。」
「後退!」赫非斯辛一查觉这两个人靠近,拿着针筒作出砍杀的动作。
「好,我不过去,可是你得从那里下来,这样才能出医院嘛!」似乎是个很熟练的警卫笑了笑,趁机偷走了一步,而赫非斯辛瞪大双眼。
「『医院』?」
「对啊,你不是想出去?不下来怎麽出去?」笑得诚挚的警卫又踏了一步,见少年没再乱挥针筒,更是慢慢往前。
「我要回马其顿......」
「那有什麽问题?把手给我,我扶你下来,加米尼,好孩子。」
原本已经要伸出手的赫非斯辛,听到那个奇怪的称呼又是一缩。
「我不是!你们这些雅典人滚开!」
本来稍稍平静的少年又是一踢,这一次靠近拉住他手的警卫被在大肚子上一击而後退好几步,整个大厅里又是陷入混乱吵闹中。
「加米尼,我是金啊!我扶你下来再说!」凑近高中同学被护士按了住,身为叔叔的阿尔森医生上前也被踢了一脚,最後还是安哲罗斯不顾乱踢乱打的少年,硬把他扯了下来,结果为了保护他不跌伤,安哲罗斯被压在下面,金扑上去抓住针筒,却也被赫非斯辛揍了一拳。
「压住他的手!压住手!」
「孩子,不要这样,会受伤!」
「医生,医生你没事吧--」
「加米尼,你给我停止!」
最後还是多拉一怒吼,整个大厅才突然一静,而手叉着腰站在他上方的中年女人眼睛一瞪,让赫非斯辛一楞。
「给我站起来,不准再胡闹,这里被你搞得乱七八糟,又不是六岁小孩了还要一大票人哄,三秒钟给我起来!一二三!」
虽然一大段话听不太懂,可是面对这个气势惊人的女人,他还是立刻爬起身,安哲罗斯扶住他肩膀时自己却呻吟一声,因为刚刚被压在下面撞了好几下。
「教授你没事吧?」
「还好......加米尼,有没有受伤?」
「不用管他了,教授,这个男孩已经惹太多麻烦了!」多拉又是一指,让赫非斯辛一楞。
雅典的女人竟然这麽可怕......?
「你小时候打过几次针了?每次都不怕,现在拿针威胁别人是吗?我下次就打在你屁股上,惹这麽大麻烦你是想上新闻吗?阿尔森,不用检查了,我看他精力旺盛,回家我教训他一顿明天再来!加米尼,你看什麽看?口袋里的针筒也交出来!」
「......。」
在这可怕的女子逼近之下,赫非斯辛也只能拿出刚刚藏在自己口袋里的细剑--没有针的针筒。
「果然还是多拉厉害......」看着不再反抗的赫非斯辛,叔叔阿尔森抱了抱他,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你看,加米尼,没事了......跟你妈回家去,你这臭小子明天来了我再修理你一顿.......」
「多拉,先让他喝点汤,轻淡的,如果有蛋,水煮给他吃。」阿姨迪奥丝收拾完地上的纸张说道,捏捏被多拉扣着脖子的赫非斯辛,也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好好休息,嗯?加米尼,你害我们担心死了。」
「多拉,我明天放学後去看看他。」金跟着其他人扶起警卫,一会儿凑了上来,见赫非斯辛还是一脸茫然皱起眉头。
「加米尼,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找你。」
对这个黄皮肤、黑发的十七、八岁男孩毫无记忆,但他还是搂搂自己肩膀。
「我载你们吧,波托卡利太太。」
一旁安哲罗斯给迪奥丝看了看背上确定没事受伤後说道。
「教授,这小鬼已经惹够多麻烦了,你还要上课吧?」
「他看起来还是不太平静,让我开车,你好好安抚他好吗,波托卡利太太?」
看了一眼被他抓着,可是眼睛仍警戒四处看着的赫非斯辛,多拉也只能点点头。
「拜托你了。」
然而,一到车子边多拉又是遇到难题。
「加米尼,进去呀。」看着站在车门边眼神惊恐的少年,一会儿竟然只用手戳戳车门,多拉皱起眉头。
「它,它为什麽不用马也会动?」看着另一头开故的另一座车,他更是转不开视线。「马呢?」
「你再不上车,我会把你丢在赛马场--」
「我来好了。」最後还是安哲罗斯接过加米尼的包包,而多拉坐上驾驶座。
「来这里,要回家了。」安哲罗斯低声在加米尼耳边安抚道,这才把他哄进车里,可是看着少年望着窗外景色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还是感到担忧不已。
「闭上眼休息一下吧。」
握起赫非斯辛的手,安哲罗斯低声说道。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没什麽杀伤力,可是被他拉住手,看到他银灰色眼睛里的温柔跟担忧,赫非斯辛还是感到不安。
「你们要带我去哪?」
「带你回家。」
安哲罗斯应道,揉揉他的手背。他本以为少年已经平静下来,所以对於自己的碰触没有反抗,但是车子驶到皮卡罗斯街,加米尼跟多拉的家之後,他把少年扶出车子,却见他又缩在那里。
「加米尼,你家到了。」
安哲罗斯对他伸伸手,不过最後赫非斯辛还是瞄到那个可怕的女人在外头警告的眼神,所以才下了车。
「加米尼,到家了。教授,非常感谢,周末来我家吃顿饭吧。」多拉看了看这一阵子因为忙碌已经一团乱的前院叹口气。
「没问题。我再来看你,加米尼,先跟你妈在一块,要吃药。」
安哲罗斯看到赫非斯辛下了车後一动不动,以为他终於冷静下来而放心不少,可是见他跟着多拉走进前院前看了自己一眼,褐色眼睛紧盯着自己不放,最後沈沈开口。
「雅典人,你们囚禁不了我的。」
「......。」
赫非斯辛凶狠的语气跟眼神,还有那一席警告的话让安哲他斯足足楞了好一阵。
看着他警戒的跟着多拉走进去,安哲罗斯想开口,最後还是站在原地。
「儿子,我煮点汤给你。」
厨房里的多拉扯下院子用的橡皮手套,又看了站在厨房边东张西望的赫非斯辛一眼。
「去个澡吧,嗯?」
「......。」
其实原本他已经做好打算,在这里应该还会看到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可是这间奇怪的房子已经够让他无法分神,里面这个女人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升起火,然後把碗盘放在一个黑色盒子里,里面突然开始发光,让他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你口渴吗?」看着痴呆盯着微波炉的赫非斯辛,多拉皱起眉头,只见他呆看着自己,一会儿她叹口气,这才从冰箱里拿了点石榴果汁出来。
「你莉蒂亚阿姨榨给你喝的,我就跟她说你还在住院,可是她不管,她要你回来就能喝到。来。」
赫非斯辛狐疑的看了多拉手上的果汁一眼。她要干麽?毒我吗?
不过多拉把杯子递过来前自己还喝了一口,所以他还是接了过,嗅了嗅才嚐了一口。
只是普通的石榴汁?
「蛋呢?我把蛋收到哪去了......」多拉打开冰箱下层翻找起来,感受到那里散发出来的凉气,还有里面的灯光,赫非斯辛耐不住好奇也靠了近。
「我记得还有的......加米尼,看看水果架那里还有没有。」
其实他现在也搞懂了,「加米尼」就是对他的称呼,可是这些人为什麽要这麽做,让他疑惑,虽然看起来这个女人没有要伤害他,可是要他扮演,把他当作「加米尼」到底要做什麽呢?
多拉指指水果架,赫非斯辛顺着她说的方向看了看,是有见到桌上一个银灰色的架子,但那旁边奇怪形状的长方形物体更吸引他注意。
「好亮的宝石......」长方形物体插在小平台上,有一处有红色的圆形在发现,长方形物上面有奇怪的文字格,他记得在刚刚醒来的地方,也有这种东西,而且有人会把它拿起来说话......
铃铃!
突然发出声音的长形物让凑近的赫非斯辛吓得倒退一步,也把手里装着石榴汁的杯子掉在地上,而这让多拉也停下动作。
「怎麽啦?唉,衣服都......」
她皱着眉头拉起赫非斯辛身上的白色上衣,其实这件凯顿的样式非常奇怪,他身上的裤子材质也很奇怪,不过多拉却是很惋惜似的用抹布擦了擦。
「快脱下来,去浴室脱下来,不泡水你这件T-shirt就毁了!」
多拉从另一头柜子拿出漂白剂,被他赶到浴室的赫非斯辛见她转开水龙头时楞了好一阵,多拉看了他一眼,在洗手台水里倒入漂白剂。
「脱下来,你不是很喜欢这件城邦T-shirt?都要留痕迹了。」
「......?」赫非斯辛低头看了衣服上画着的城墙图案,又看了多拉一眼,对方眉头一压。
「干什麽?我看你裸体的时间比穿衣服的时间还多,你几根毛我都一清二楚,裤子也脱下来!」
被这比自己矮的女人一喝,他也只好照办,可是弄了半天好不容易扯下那件衣服,他低头看到洗手台里满满的水,那股压迫感让一向怕水的他立刻後退一步。
「怎麽了?」
多拉拿过衣服放到水里,正要解开赫非斯辛的牛仔裤,见他又是一吓而问道。
「谁?」
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少年,赫非斯辛问道,可是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少年身旁的女人跟他旁边的一模一样,原来根本是他前面这面镜子太乾净逼真,所以他才会搞错,可是......
「......?」
可是,如果这是镜子的话,这个陌生脸孔的男孩子到底是......
「加米尼?」
看着赫非斯辛颤抖的两手摸着自己脸,鼻子,嘴巴还有胸膛,多拉担忧的轻抚他头发。
「为什麽......你是...!」
赫非斯辛往前果然只触到镜子冰凉的表面,而这个男孩子也跟他惊恐的对望,不,应该说,这人就是......他自己?
「加米尼,不要吓我,你怎麽了?脸上受伤吗?」
多拉也跟着凑近看,可是捧起儿子的脸,只见他双唇颤抖,一会儿瞪大的眼睛满是恐惧,又望向镜子时身体也开始发抖。
「我不是,这不是我,为什麽.......」
这个男孩他见过......赫非斯辛脑中闪过那个在河里挣紮的记忆。
救我!
当时他这麽喊着时,有个褐发少年抓住他的手,而後来--
「加米尼?」
多拉捧起他的脸,只见他两眼无神,又回到自己身上时双眼完全失了理智。
「啊--」
抓狂的赫非斯辛推开多拉,可是转过身出了浴室,只见走廊窗台映着跟自己对望的男孩影像,窗户、挂着画的玻璃反射、走廊的镜子......不论看到什麽的确都映着这个男孩的模样,而他使劲拉扯,脸还是原来的样子,头发仍然是褐色。
「加米尼!」多拉看着赫非斯辛停在镜子前,最後把那镜子推了倒,还把画扯了下,铁制的茶壶也被他扫倒,而她一上前,就被他推了开。
「阿尔森,你快来一趟,带镇定剂!」多拉一边拿起电话拨给自己哥哥,一边抓住赫非斯辛胳膊。
「你冷静点,别这样胡闹......!」
「你们这些雅典人把我变成这样!」
刚要进就寝,阿尔森医生听到电话那一头的到传来的怒吼声一楞。
「你没有口服的吗?先让他吃下去!」
「你听他这德行会吃吗!」
多拉把电话拿开,阿尔森果然又听到抓狂的喊声,然後又是物品被摔碎的声音。
「我立刻过去......别让他伤了自己!」
*
一个小时後。
「......。」
出了加米尼房间的阿尔森都还穿着就寝的睡衣,看了看在客厅坐着的多拉吐了口气。
「他没睡,不过平静的躺下来了。」
喝了一口桌上的石榴汁,阿尔森拍拍自己妹妹的肩膀。
「到底是什麽刺激到他了?白天也是这样......」
「我不知道。」多拉从圣托尼斯回来的衣服都还没换下,疲惫的揉揉自己太阳穴。
「他被电话声吓到,把衣服弄脏,我叫他脱下来洗,他一脱下来就抓狂了。」
「电话声?」阿尔森皱起眉头,沈思了好一阵之後点点头。「我有听过这种案例,有些病人经过重大伤害醒来後会很容易受刺激,对声音也比较敏感,这段时间尽量别让他听到太大的音量。」
虽然点点头,但多拉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放松。「他为什麽这麽样子?简直像一只神经质的野猫一样......」
「你要知道,他昏迷这麽久,就很像与世隔绝好几个月一样,一开始的确会有这种状况,主要就是别刺激他。」
「可是......」原本要拿起石榴汁的多拉还是放了下。「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副我会伤害他的样子。」
「给他点时间吧,如果他真的还是这麽焦虑,我请个认识的治疗师来看看他好了。」阿尔森握了握多拉的手,这才站起身。「我留几剂镇定剂,你看情况才用,有什麽问题打电话给我。」
「你明天再来看他一次吧。」多拉跟他拥抱时说道,阿尔森看了房间一眼点点头。
「当然,你也多休息。」
而在房间里,静静躺着的赫非斯辛缓缓把房里东西看过一遍。
自从灰发的胖壮家夥又用细针刺他之後,他以为自己会死,可是好一会儿後呼吸却是不再急促,他被他们送进这个房间,躺在床上之後好一阵却感到异常平静,阿尔森在他旁边轻哄好几句,等他不再挣紮要起身才离开房间。
「他们对我做了什麽?」赫非斯辛如今感到平静许多,刚刚的恐惧跟愤怒现在只变成困惑,他看了看房间,只觉得奇怪。
雅典这里的建筑格外不同,就连房间摆饰也完全不一样,很多东西他都没有看过,更不清楚功用。
他睡着的床又软又大,房间另一侧的桌子堆满纸张还有一个个的扁盒子,可是待他爬起身拿起来,他才发现那不是盒子,而是好多张纸黏在一起,里头的写得工整的文字跟画及其精致的图片让他瞪大双眼。
「唔?」
发现桌上好几个小小的雕刻让赫非斯辛好奇的用手碰触,那是他熟悉的房子样式小雕刻,不过底部写着的「336BC」他看不懂,放下之後他又被旁边长桌上的一些石块,破碎的碗碎片、矛头吸引注意,而一旁有个小盒子写着「考古趣!安帝斯模型出品,你也能享受考古学家挖掘古物的快感!」
这个『加米尼』喜欢碎掉的东西......?
因为刚刚被注射过镇定剂,赫非斯辛已经能够冷静思考并搞清楚,他们口中的加米尼应该是这个房子里的孩子,而这房间是加米尼的,东西也是他的,整个房间并不乱,不过东西不少,尤其是种黏起来的「纸张盒」特别多,摆了一整柜,他床上也有几个。
「......?」
随意拿起好几个「纸张盒」--书的赫非斯辛还是被其中一本厚厚的吸引视线,会特别注意是因为那书背上写着醒目清晰的大字。
「希腊通史」。
「唔?」
因为特别厚重,他拿起时还得用两手,原本并没有特别有兴趣,可是那书封上的图案让他定下视线。
「臭老头?」
赫非斯辛看着封面上其中一个写「亚里斯多德」的雕像一楞,感到不可思议。
「雅典人也喜欢你吗......」
他翻开那本书,手指摸了摸纸的质地,这麽光滑的纸,根本像金属面一样......而上面好些字他不大懂,书写顺序也很奇怪,他手指划来划去才终於摸懂阅读的方向。
「古典,时期......第--五章,希腊化....嗯...」
照着字读,赫非斯辛手指指了一阵才看懂其他部份。
「六?亚历山大......大帝东征?」
亚历山大大帝?亚历山大是个常见的名字,可是他不记得希腊历史里面有这个大帝......
呆呆的又看了周围房间里的东西一眼,赫非斯辛觉得更是疑惑,他继续翻了翻那本书,又被写着「五」的地方吸引了视线。
「第四次.......神圣战争?」
不知道为什麽,他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叫他缓缓先不要继续下去,可是又瞄了整个房间一眼,他视线对上长桌上那些破碎的器物,那个盒子写着「你也能享受挖掘古物的快感!」让他身子一凉。
「阿吉德王朝的菲力二世.....称霸希腊的决定,战役......底比斯人攻,占温泉关......为什麽?」
因为镇定剂的关系,既使他以前一点也不喜欢历史课、文学或是辩论课,可是他也知道,这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为什麽这纸上写得这麽斩钉截铁,简直,简直就像......
「已经发生过......?」
房间里只剩赫非斯辛颤抖的嗓音,他知道自己应该躺下,冷静思考,可是手指却是忍不住接着翻下去。
「阿波罗神,这一切要揭示在我眼前......?」
菲力二世十八岁的儿子亚历山大率领左翼。
「十八?」他声音沙哑了。
亚历山大才十七。
如果,真像他所想那样,那麽......往後还有吗?
又是翻过几页,赫非斯辛眯起眼,找到他想看的部份,最後这场战争--
「...胜利......腓力,被举为希腊世界的统帅,准备在与波斯,的战争中......统领希腊人?」
赫非斯辛楞楞的呆坐着,房里寂静无声,可是像是千百条绑紧的绳子突然解开一样,如果说原本这些会让他像被雷击中一样,可是药物让他一切思绪都又缓又沈,他轻闭上眼,手摸着那书,缓缓的,翻到最後一页。
近代,希腊王国。
他一张开眼就看到那个章节名,上面附图的人「奥托一世」*的衣服,就跟今天抱着他的那个银发男人穿着的样式一样。
「呵......」
轻笑一声,赫非斯辛最後还是又阖上书,他先拍拍自己脸颊,用那痛觉确定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
他淡淡说道,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眼又张开,自己还是在这里。
「未来。」
说出口,他自己也突然感觉到历史的洪流一瞬间把他淹没,越来越清楚的思路让他呼吸又稳又沈,所有的一切又像突然流动起来。
可是......
看向长桌上那些破碎的碗跟沙土,他却是又陷入疑惑。
加米尼到底是谁?为什麽我变成他的样子?
这整个房间都是这人的,不论是桌子上的纸张,模型或是他的衣物,而墙上逼真的小画像(照片),里面也都是他跟其他人。
赫非斯辛尝试要找出什麽,这些画像仿真的让他惊奇,而里面,的确就是他在镜子里看到的人,但为什麽变成我了?
「......?」
无非都是一些他跟个名叫「多拉」的女人的模样,还有几幅是他看过的阿尔森医生还有一大票杂七杂八的人,但是一幅却是让他停下。
那一幅是在水里,加米尼跟好几个半裸的男孩朝着他的方向挥手,其他人都不认识,可是看着褐发的加米尼在水中的样子,他又是无法动弹。
救我!
他记得在水里挣紮时,的的确确感觉到这个男孩子抓住他,可是他太害怕,只有几刻看到他的模样,就跟这画一样,加米尼朝着他,在水中那褐色头发飘着,正对自己喊着什麽。
「唔......」
赫非斯辛脑子一片混乱,但是闭上眼,闪过他眼前的,最後一个记忆就是他正跟水里的自己对望,然後......
「......。」
走到镜子前,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才往那里看去,不出所料,就是这个名叫「加米尼」的男孩,这感觉太奇怪了!
不管他做什麽动作,表情,感觉就只是这个男孩在学他罢了,可是那的的确确是他自己!
「你到底是谁......」
凑近镜子边,这个人也跟他靠更近。他仔细审视,仍是不可思议。
加米尼应该比比原本的他大一两岁,褐色头发只有一点卷度发着光泽,皮肤一点也不苍白,不过脸型端正,下巴英挺已经有一点青年的雏型。
赫非斯辛索性把衣服脱下来看个仔细,费一股劲才扯下那些奇怪的衣服。
这个「加米尼」不壮,但是身子紧实,手臂有点肌肉线条,肩膀稍宽但不厚实,腹部跟臀部都算窄小......
「长毛了?」
原本的他还没有生长阴毛。他张开腿扯扯双腿间淡褐色的毛发,竟然会痛!
顺便细看了毛发间的性器,比他原本的大,但也不算多大,细看颜色也不太相同,拨了拨的确会敏感的一缩。
「可恶......为什麽我突然在你身体里?」
他叹口气想更往下看去,因为灯光昏暗不能看清楚,擡起臀部看,光线突然亮了些,让他得以从镜子里看清楚--
不过,也正好跟镜子里,刚打开门的多拉对上眼。
......。
一阵漫漫长的沈默,仿佛空气冻结一般,赫非斯辛看着拿着碗的多拉,最後,还是自己把屁股放下,一坐到地上,门口的多拉立刻推开门进来。
「衣服穿上,等等感冒了。」
「......。」
原本以为这女人会大惊小怪,或是嘲笑自己,可是她没有,一会儿只在床边坐下,拍拍床要他上来。
「看什麽?我不用看都可以把你那里素描出来。」看着他不熟练的套上衣服,多拉说道。
「过来,把汤喝下。」
赫非斯辛有些狐疑的又看了这女人一眼,接过那个杯子後嗅了一嗅,这才在离她最远的床边坐下。
「好喝吗?」
「......嗯。」虽然极力克制,可是嚐了一口赫非斯辛却是眼睛一亮,虽然是咸了点,可是又香又浓的汤汁让他有些惊讶,里面的碗豆也很松软,这样的汤他从未喝过。
「够了?」
「......嗯。」其实他还真的是饿坏了,而且异常香浓好喝的汤让他忍不住把里面的碗豆吃完之後,汤汁也喝光,多拉把他碗取了过来後问道。
「还要吗?」
「......不用。」他的犹豫只有一刻,可是提防心还是让他摇头,而多拉站起身出房门後又拿了一碗给他。
「吃完,然後睡觉。」
这一次他喝得慢了些,但还是全部吃完,多拉打开床头灯後叫他换下衣服睡觉。
「那个......」
虽然躺到床上,可是赫非斯辛看着这个女人点起灯的位置,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为什麽不用油也可以点着?」
「......。」一瞬间,多拉看着他时微微皱起眉头,最後捧住他的脸的时候在他脸颊上一吻,虽然有些僵硬,可是这个女人的举止让他最後还是没反抗。
「加米尼,你跟我都累了。好好睡一觉,好吗?」
「.......。」
看着她离开房间,赫非斯辛最後还是没开口,一会儿门关上,他才爬起身到那个她点亮那个灯旁,看了好一阵才摸了摸自语道。
「为什麽这个灯可以这麽快点着......?」
*
雅典的暑气仍未散去,虽然已经过了最闷热的暑期,但是反常的气候却仍持续,往常炎热顶多也只有一周,可是这一年的暑热却是异常持久,在上周创了白日新高的温度号称二十年来最热的一天。
对於整个希腊来说,今年绝对不是最好过的一年。
身为高中生的金感受不多,他母亲本来就只担任高中课程的兼任老师,而他老爸捧公家饭碗还算幸运的躲过去年年底的第二波大裁员,但真要说起来,最让他感受到大人说的「经济萧条」而悲痛万分的还是爱迪洛斯街他从小吃到大的克鲁利*店关门了。
(*克鲁利:Koulouri传统小点心,芝麻圈圈饼)
那家名叫「阿发洛斯」的老招牌点心小店据说在去年在考虑收起来,金的家庭本来就节省,加上是亚洲移民的关系,他们圣诞节本来就不特别吃蛋糕,所以他也没有危机意识,没发现整个雅典已经没人认真的在过节,结果半年前本来招牌就都掉漆的「阿发洛斯」营业最後一天,他赶上要吃最後一次最爱的克鲁利,才发现自己是这间以前人满为患小店的唯一一个客人,这个冲击对他太大了,因为这样,本来对经济没什麽兴趣的他,最後还是上网google了许多资料,不看还好,一看之後他就跟大人一样愁眉苦脸了。
「我们明年就要被拍卖了,整个国家要像烂猪肉一样被贱价出售了!」
他老爸每次转开电视,不到五秒关上後就是以这作结,可是等到他妈放上餐桌的主菜不再有是他最爱的炖猪肉,他老爸却是陷入悲惨的沈默。
「撙节*法案如果过了,餐桌也得撙节,你最好先适应一下!」
因为三个月领不到薪水,他老妈也差不多三个月没笑过,而金跟他哥哥还是某一次偷听到他爸妈在讨论,或许要把金送到英国念书,让他念完直接待在那里工作。
「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因为死都不肯出国,连谈都没不肯谈,他妈不只一次偷偷问他哥哥祥,不过在偷看他的推特留言之後,他妈也没见那个迹象,唯一只见一大堆他浏览好友加米尼关於史地研究部落格的网页纪录,还有为数不多几张他在推特上的照片。
而对於金来说,不想出国自有他的原因,因为他哥将要结婚,所以被送出国的机会当然就是他的,不过死都想留在雅典,他当然有他的原因......
「多拉,你都好?」
正午一到了加米尼家,开门的多拉都还穿着起居服,而且倦容再明显不过。
「金?你妈的咳嗽好多了吗?」多拉拉开门问道。
其实金很喜欢加米尼的母亲,看得出来她儿子跟她完全是同一个膜子刻出来的,不过多拉的浓密卷发偏金褐色,两个人都额骨高挺,下巴端正,母子喜欢穿牛仔裤跟白色T-恤,其实远看还挺像姐弟。
而多拉丰满但是动作俐落,打针一点也不痛,煮的菜又是让人想哭的美味,她笑着时眼角不明显的皱纹反而让她多了韵味。
「科林斯他们也想来看加米尼,礼拜二中午可以吗?」
那是加米尼的班上同学。
「当然,不过晚餐时间来的话我可以料理一顿,这样不是更好?」
「你不用特别准备,多拉,我们会自己带吃的。」
虽然这麽说,不过金也知道,加米尼的妈妈还是会变出好几样好吃的菜,很平凡的超市食材被她一料理,都会异常的好吃,只不过这一阵子不少家庭已经开始缩衣节食,大部分人很少上餐厅,而就连饭桌上的料理也不再讲究,所以金的父母早就叮咛,就算要去朋友家也要自己带点食物,才不会失礼。
「礼拜二你们不上课吗?」
「老师都要罢工了。」金说。「我知道我们学校会,因为老师半年没拿到薪水。」
「至少你们捡到假期了。」多拉俏皮的挑起眉毛,不过对於这个消息,她笑容里还是难演一丝苦涩。
金跟加米尼的学校不是第一个这麽做的,雅典之前好几所小学都停课,因为无法支付教师薪水。
「那你哥哥好吗?婚礼怎麽样呢?」多拉从冰箱拿出时石榴汁,金耸耸肩接过。
「还是会在下个月。」
「选在这时候结婚实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不是吗?」
「是啊,不过我爸妈有个奇怪的观念,30岁以前一定得结婚,」
「这里怎麽回事?」
一看到厕所旁的破碎的玻璃,还有走廊镜子也倒着,一角已经碎裂,金忍不住问道。
正要把几个冰箱里的克鲁利拿出来加热的多拉停下,看了金一眼。
「加米尼昨天回来之後又发狂了。」
「怎麽会这样?」
「他叔叔说有些太大的声音会刺激到他,所我连电话线先都先拔掉了。」
「声音?」金接过多拉递来的石榴汁,但他没喝,只想了想。
「所以昨天在医院就是因为这样吗?」
「教授说他在医院外头看起来非常害怕,所以我想应该是。」
「喔......」金最後还是没喝石榴汁,只把杯子放下。「我去看看他,他在房里?」
「整晚都在那里,金。」多拉摇摇头把克鲁利放进微波炉。
「他整晚没睡,就在那里把台灯拆开来看,然後看了看一些历史书之後呆滞好久,接着又把一些电器拆开,这样这一直反覆......最後我在石榴汁里加安眠药,他才终於睡着--」
「我看看。」金终於受不了,直接往走廊那一头房间去,因为记得多拉说的,太大的声音会惊吓到他,所以推开门时他没有很大力,而门後的景象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加米尼?」
里头房间散乱,拆开的台灯,时钟还有笔电零件等等东西到处都是,而地上好几本厚重史料书籍被丢在书柜前,这种景象他从未在加米尼房里看过,而更让他吃惊的还是加米尼浑身赤裸只包着床单趴在床上睡着。
「......。」
正确来说,他应该是把床单「穿」在身上,还用「特洛伊遗迹」纪念品徽章别在肩上固定床单,让金更是疑惑。
「加米尼......」
原本要唤他的金最後还是止住,因为看到他熟睡的脸,而微微动了动的眼皮跟睫毛染着另一个没被拆掉的台灯光芒,光滑的肩背皮肤也是那个色泽。
其实金不只一次看过他的睡相,之前偶尔到彼此家过夜,或是班上朋友到海边去玩,他看过很多次,只是之前他都忍了住......
「......?」
原本沈沈睡着,可是嘴唇上温热的气息觉让赫非斯辛张开眼,朦朦胧胧中只见到一双深黑色眼睛,那不是深邃的眼窝,不过眉毛浓黑整齐,黄浅褐的皮肤映着微弱的灯光,
已经有青年轮廓的脸跟他贴近,浏海在他额头上黑得发亮,而一丝犹豫之後,金还是缓缓把嘴唇贴近,半睡半醒的赫非斯几乎以为这是梦,所以既使唇上感觉到柔软,他也只是闭上眼。
叩叩!
明明只是低低的敲门声,不过金却是一惊赶紧移开,而推开门的多拉说道。
「金,出来吃你的克鲁利。」
她进来後把棉被盖到赫非斯辛身上,抚抚他的头发道。
「安哲罗斯教授也来了,金,正在外头,你可以跟他打个招呼,他雅典大学专任教授。」
「教授?」
金因为刚刚跟赫非斯辛的碰触记得昨天是有见到那个高挑的男人,而且以前他也听加米尼提起过他好几次,昨天太混乱,他对那人印象不深,不过现在见了,他却觉得好像在
加米尼书柜上的几本标题长到他根本没兴趣碰的研究期刊上看过这个人的照片。
「你是金吧?」
客厅桌上放着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安哲罗斯一见出来的金就露出笑容。
「昨天见过你了。」
「是的,不过当时有点混乱。」金跟他握了握手。
「我知道你,因为加米尼说过他有个亚裔的同学。」
「是啊,怎麽样都不会是别人了。」
「你是--」
「我不是韩国人,常常遇到这个问题,『金』不是我的姓,那是我的名字之一。」似乎早就猜到安哲罗斯要问什麽,金平淡的说道。
「啊,没错,加米尼有提过,真是抱歉。」
其实金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教授那种不经意,自己人般的语气谈到加米尼,不过安哲罗斯随即表示要看看他,让金微微瞪大双眼。
「他还在睡。」
「不要紧的,我看看他平安无事就好。」
「......。」
对方看似沈稳,眼里还是现出一丝担忧,让金有些疑惑,虽然出了房门的多拉也表示没关系,可是安哲罗斯为什麽一定要看加米尼,他却是无法不在意。
金记得加米尼偶尔会提到这个男人,一年多前加米尼很兴奋的说他跟雅典大学考古系的教授见了面,那件事金不怎麽在意,而後来,每次讲到安哲罗斯都会眼睛发亮的加米尼,後来却很少再提他,反而总是跟一票朋友出去,不论是派对或是去海边玩,以往总是有加米尼,那之後他却有时缺席,而且总是不说原因,甚至几个月前加米尼的生日,他自己都推掉派对,至於他那晚去了哪,金一直不知道,他只知道加米尼被发现在安卡利斯街一个民宅的游泳池,而那户人家跟加米尼根本不认识,他们只能推断是他失足跌进泳池里,而且那晚不停打雷,他好死不死遇上雷打在那里。
安卡利斯街?
「安哲罗斯先生。」
正要走进走廊,金一唤他转过头。
「你住哪里呢?」
「......马尔斯公园附近,怎麽了,孩子?」
「喔,没什麽,我只是想你来这里开车也要开一阵,真是辛苦了。」
「我用大学空堂时间来的,所以不远。」
「原来如此。」
不过,教授一转身,金立刻把手机拿出来,那里面有雅典地图,而他输入「马尔斯公园」,果然在一旁相连的街道找到安卡利斯街,这让他一楞。
所以加米尼那天晚上......是跟他在一块吗?
金早就为加米尼把生日派对推掉感到不解,而现在这种推测让他除了震惊之外,还非常不是滋味。
而现在,既使他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忍不住走到加米尼房外,从那里的门缝看进去......
「加米尼。」
床上棉被的身影还在熟睡,而安哲罗斯在床边蹲了下,那表情跟刚刚完全不同,就连金在外头都听得出来,那是温柔心疼的语气,而安哲罗斯犹豫一阵,最後还是把被子缓缓掀开,那一瞬间金第一个反应是想制止他,但是被子只被拉开一角,房内的安哲罗斯跟房外的金都一楞。
--棉被里除了印了古神殿柱子的长抱枕之外什麽也没有。
「嘿!加米尼?」
正在前院树荫下修剪花草的伯利卡一见赫非斯辛经过,立刻对他招招手,并对屋子里大呼小叫。
「提娜,快来,加米尼出院了!」
「老天!」
一边在胸口划着十字奔出来的胖胖女人,还有伯利卡立刻抓起他的脸猛亲,虽然一直叫自己忍耐,可是提那抱起他脸之後还在他头发上吐了几口口水*,那他着实一楞。
(希腊传统,吐口水驱走坏运,不过公元前是没有这个习俗的)
「看看你,瘦了一圈,我要好好把你喂胖--」
提娜说着就要把赫非斯辛拖进去,而伯利卡也在他脸颊上猛亲。
「不用了,我......我还有急事!」
「正好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蜂蜜优格,亲爱的,车库冰箱还有起士蛋糕吧?」
「当然。」
「真的不用,我还有事情!」赫非斯辛最後喊道,结果却让老夫妻一楞,而且随即露出惊愕的表情,好像他做了什麽羞辱他们一样。
「加米尼,你怎麽可以不吃?你不是最喜欢我的优格吗!」
「好好,我吃!」
赫非斯辛最後不得不投降,虽然根本不是午餐时间,可是两夫妻准备了甜点之外还有汤跟茄子肉派,他肚子被塞到最满两个人才放他走,而且临走前还塞给他好几片厚厚的面包。
「跟你妈说,明天来我家吃晚餐!」
伯利卡跟提娜在门口挥挥手,不过看着赫非斯辛离去的背影,两夫妻对看一眼说道。
「他为什麽把床单穿在身上?」
「可能是什麽古装派对吧?年轻人不是很爱这样玩?」
「......。」
摸摸撑胀的肚子,赫非斯辛大吐一口气,其实他原本计画要找到当初自己醒来的医院,可是回想昨天多拉的说法,还有刚刚醒来听到金跟安哲罗斯的对话,他稍微探出端倪。
「加米尼」曾经出了场意外,而他们说的地名「马尔斯公园」,似乎就是他--赫非斯被发现的地方,但是为什麽他自己变成加米尼的外貌,他则是毫无头绪,而现在......
看着陌生的街道,赫非斯辛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这些奇怪的房子,还有车子......都是未来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既使整晚的翻看着书,他还是很难叫自己相信,但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这个地方,就是未来的雅典......?
「未来.....」
他闭上眼又张开,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但是真实的,这些都在眼前,就连一旁停着的车子窗上,都映着倒影--这个叫做加米尼的男孩子。
因为无法适应其他人给他的奇怪衣服,他把床单包在身上,还用别针别起来,这在他看来才对,但是这张脸,这身子怎麽看都不对。
虽然在阳光下浅褐的头发发着光泽,淡淡小麦色的皮肤也显得健美,可是......这终究不是自己!
喀嚓!
赫非斯辛顾着在一辆车的窗子上看着「加米尼」的样子,几乎没发现一旁拿着一个小黑盒子的青年正对着一只车上的鸟,他一探出头,就听到那个黑盒子发出声音。
「啊啊,跑掉了!」
对方很惋惜似的看着飞走的鸟,又看向他,这才把把黑盒子放下。
黑发青年光着上半身,虽然头发有些散乱还有胡渣,但身材高大结实,嘴角叼着一根烟,看起还算和善,跟他对上眼时笑了笑。
「啊,你是波托卡利太太的儿子吧?我叔叔提过你跟你妈。」对方笑道。「两周前搬来这里渡假,叫我米海尔,唷,你入境了--」
说着还递出黑盒子(相机)给他看,本以为对方也会友善回应,但赫非斯辛紧盯着他递过来的盒子一阵,疑惑警戒的视线让气氛顿时一僵,他最後劈头就问道。
「马尔斯公园在哪里?」
「咦?」
米海尔一楞想了想。「在东区......你要去那里吗?」
赫非斯辛点点头。「有很要紧的事。」
「很赶的话,你就得搭地铁了。」对方把相机擦了擦说道。
「什麽是地铁?」
「......。」对方疑惑的又把他从头到脚看过一遍,最後才犹豫的开口。
「就是,大众运输呀,可以让你很快到。」
「那,那你可以让我搭吗!」赫非斯辛一听到「很快」,立刻凑了近,这让对方更是茫然。
「我是可以载你去啦,只是......」
「拜托你,很急的事!」
「好好好......上车。」米海尔搔搔头,掏出钥匙,可是见对方进了车子里的反应,他皱起眉头。
「你是要去那里表演什麽话剧吗?」帮他把安全带系上,米海尔问道,但一会儿发现少年只顾着看他发动车子的动作,引擎一启动,他还一吓的样子,他只能自己这麽判断。
「哇!」
车子开始移动,赫非斯辛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紧抓住扶手。
没多久後就到了市中心,赫非斯辛贴着玻璃死盯着窗外,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看雅典的模样,只是上一次他什麽也搞不清楚,以为是这个城邦特别奇怪,可是现在他既使搞清楚,自己身处在不同的时候,看着不见顶的大楼,他还是感到像在做梦一样。
「那个是什麽鸟!」
他指着半空中奇怪的灰色物体问道,米海尔看了他一眼苦笑道。
「喂,你是在练习演技吗?」
「为,为什麽飞这麽高......?」
看着少年非常真诚疑惑的样子米海尔也只好开口。
「那不是鸟,是直升机,你喜欢吗?」
「直升机......」仿佛在记下那个字句,赫非斯辛瞪大眼看着在空中的东西,忍不住喃喃自语。
「为什麽能飞......也是用『电』吗?」
昨晚整晚的研究,翻遍加米尼的书,又把台灯拆开,他稍微懂了那个灯发亮的原理,书上有个地方记载了「电」的发现跟简单的原理,可是他还想知道更多,所以才会整晚没睡......
「到了。」
米海尔把车靠边停下,可是看着赫非斯辛呆滞的样子,他却有点担心。
「嘿,你没事吧?你应该搭过地铁吧?」
「......没有。」
「老天。」虽然这麽说,但米海尔露出苦笑,掏了一张纸钞给他。
「用这个买票,上面有写路线图,坐到马尔斯公园站,知道了吗?」
「......。」不太熟练的扯开门,赫非斯辛虽然点点头,可是米海尔怎麽看,都觉得这少年神色还是茫然,下了车之後身上的床单被风吹得乱飞,站在人行道旁左看右看,最後视线停在高耸大楼上。
「嗯......」
摸摸下巴的米海尔一会儿拿起相机,忍不住对着赫非斯辛的方向调整镜头焦距,最後,喀嚓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萤幕上显示的照片,好一会儿後露出惊喜的笑容。
「......好照片。」
他喃喃自语道,可是再擡起头,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楼边。
*
「各位乘客,一线的车次再五分钟到达。」
赫非斯辛进了月台已经半个小时过去,广播正响起,让他忍不住擡头。
「谁的声音......好大声...!」
刚刚不明所以然,最後还是站务人员带着他过过票口,一会儿他又顾着看卖票的机器,吃票的站台,走上月台时正午都过了。
「为什麽一直看我......」
察觉好一群学生的视线,赫非斯辛警戒的四出看看,可是好一会儿他才从地铁图外罩玻璃的反射看到自己--不,加米尼的模样。
因为穿着像古代样式的衣服,所以引来侧目,不过因为雅典米洛斯区街头也常有表演艺人,所以他不至於被当成怪胎。
「你们穿的衣服才怪......」赫非斯辛真心这麽想,又憋又紧,上衣跟下半身衣料都紧贴着四肢,那有什麽舒服呢?
可是话说回来,现在怪的是他自己,把床单穿上时他没想那麽多,但现在却深刻感觉到
自己特别显眼,因为没有穿鞋子,他脚也脏脏的了,低头偷偷看了自己一眼的赫非斯辛,突然觉得手足无措。
我到底在哪里......
理智上清楚,可是此刻他还是茫茫然,身处在陌生的地方,不论谁都像是是另一个世界似的遥远,而他不管怎麽看,都找不到以往熟悉的东西,闭上眼他还有一股轻飘的感觉,好像这一切不是真实的,可是张开眼,还是地铁站里的气息,人声,踩着的奇怪地板......
「......?」
赫非斯辛目光缓缓动着,最後却是停留在前方地铁轨道另一端,一幅广告上,好一阵攫住他的是那上面的人有一丝熟悉的轮廓线条,而看清楚那上面印着的雕像影像,他却瞪大双眼。
他一时没读懂广告上写的「基克拉迪文物巡回展」,可是上面那个雕像照片像极了亚历山大,让他忍不住靠往前。
「喂,他......」
一旁原本正在谈笑的学生之一见赫非斯辛跨过地上红色的禁止线而一指,而周围其他人还是在看到他爬下地铁铁轨,才开始骚动起来。
「那里有人跑下去了!」
「喂,孩子,上来!」
亚历山大......?
赫非斯辛跨过轨道,走到那幅广告前面,在他看来「照片」无非就是异常仿真的画像,而这张横行大海报上,亚历山大的雕刻像钩勒出他的轮廓,让他忍不住伸手要触摸,根本没听到後面骚动叫喊的声音。
「亚历山大......」
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碰到,可是手一轻贴上,只触到平平发冷的壁面,让他还是停了下,而後头的尖叫声直刺他耳膜,让他一惊回过头。
......!
一阵风从阴暗的隧道那一头吹来,而那里发出的奇怪声音,让赫非斯辛确定,正有什麽发出巨声的怪物要从那里冲出来。
「请把车子停下!要进站的蓝线列车,麻烦立刻停下,轨道上有人!」
抓起对讲机的工作人员大喊道,赫非斯辛的双眼一瞬间被洞口发亮的东西刺得张不开,他靠在那幅亚历山大雕刻的广告前,看到直冲而来的巨大灰白色物体,全身虚软无力,而响亮刺耳的声音也直灌进他耳里--
*
「在这里吗?」
金跟安哲罗斯进到地铁站的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他们费了一股劲,才从加米尼住家附近的邻居--提娜跟伯利卡老夫妇那里打听到他离开的方向,而後来还是米海尔听说波托卡利太太儿子走失的消息而找上门,他们才知道赫非斯辛是到地铁站。
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地铁站找来的警察,金跟安哲罗斯到那里时赫非斯辛缩在一旁椅子上,周围所有人似乎都对於这个误闯轨道的男孩毫无办法,穿着奇怪,不管问什麽都不回答,只是捂着耳朵蹲在那里。
「这是你儿子?」警察一看安哲罗斯问道,他摇摇头。
「我代替他母亲先来,他前天才出医院,神智不太清醒......加米尼?」
安哲罗斯原本要查看赫非斯辛,但两个警察要他先联络多拉。
「她母亲到考古博物馆找他。」安哲罗斯拿起手机说道,电话那一头的多拉立刻接起。
「波托卡利太太?是的,没错,他在地铁站,西波利亚站,好的,不要紧,我直接送他回家......」
「加米尼......」金拉起他摀着耳朵的手,这才发现赫非斯辛双眼紧闭,他一搂住他肩膀,赫非斯辛身体就更僵硬。
「他什麽也不说,不管是名字还是地址......幸亏没有出事,他已经算是成年,照理说我们还得请他去警局一趟。」一个警察说道,但又看了发抖的赫非斯辛一眼说道。
「看地铁站方怎麽处理吧,罚金可不少,最近没新闻好报,刚刚还来了几个记者......。」
「......」原本还想向站务人员解释,但安哲罗斯眼角瞥见金搂着赫非斯辛,最後叹口气。
「如果有罚单的话交给我就好。」
「加米尼,我背你。」
到了地铁站外头的金发现赫非斯辛赤着脚说道,安哲罗斯原本打算去把车子开来这里,可是赫非斯辛一见外头经过的车子,立刻停下脚步,金一拉住他,他就一把紧抱住他的脖子。
「没事,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金安抚的搂住他,但一时跟安哲罗斯对上视线,好一阵沈默後他转开视线,而到了车上,金跟赫非斯辛坐上後座,他仍紧抓住他的肩膀,金察觉他对外头声音特别害怕,帮他摀住耳朵,他身体才稍微放松,脸埋在他肩膀里。
「......。」
後头车灯闪过後照镜,金才看到安哲罗斯透过镜子反射的视线,但这一次他没闪避,因为想到一早他发现的那件事,他直跟安哲罗斯对望,把赫非斯辛搂得更紧,直到安哲罗斯眉宇间一丝疑惑显露,最後又看了他一眼,目光才又回到前方。
*
「多拉......」
车子回到家米尼住的那条街,虽然已经不早,可是车子才驶近前院旁的街道,金就看到多拉已经等在门口,可是看着这个女人,赫非斯辛却是无法开口。
他看她神色冷沈的走过来,差点以为她又会像上次在医院那样破口大骂,可是多拉没有,一冲上来就是把他抱住,这让原本以为会挨打的赫非斯辛一楞。
「......。」
还是一样陌生的怀抱跟气息,多拉身上的香味他并不喜欢,可是这种反应让他心头一紧。
为什麽......
他并不会把自己当成加米尼,可是惹了麻烦没有被处罚或无视,让他感到奇怪。
「没事了,波托卡利太太。」最後还是教授出声说道。
「他对声音有些敏感,可以的话尽量陪着他......」
「你不能再这样对我......」多拉的声音轻得仿佛消失一般,最後她止住了,只搓搓赫非斯辛的头发。
安哲罗斯跟金离开後,多拉又是在厨房弄了些吃的东西,进了房间看到缩在床上的赫非斯辛,她很轻的关上房门。
多拉拿着冒着热气的碗坐在床边,可是一把碗拿近,只见赫非斯辛看了自己一眼,最後缓缓起身,还是接过那个碗,吃了起来。
好吃......为什麽这女人这麽会煮汤?
赫非斯辛很难不变脸色,因为又香又浓的汤汁流进喉咙里又是一秒征服他,可是多拉摸摸他头发的举止让他有些不自在。
「我今天去考古博物馆找你。」
多拉说着把他身上的床单解下,拿开他肩上的别针笑道,但也许是灯光的关系,那看起来比较像苦笑。
「加米尼,你爸过世的时候你有一段时间都不去学校,你记得吗?」
「......嗯。」赫非斯辛擦擦嘴上的汤汁,只好点点头。
「我送你去学校,你就自己走路去博物馆,每次老师打电话给我,我就知道要去哪里找你,而且为了让你回家,我每次都得买一个化石玩具给你,可是後来有一次发现你全都没把那些玩具拆开......」
多拉说着又笑了。「我问你问什麽不玩啊,你记得你怎麽回答吗?」
「......。」赫非斯辛只好摇摇头,多拉发出响亮的笑声,眼角都笑眯了。「你跟我说,『不行啊,这样会氧化的!』加米尼,你那时才八岁!」
「......喔。」看着这个笑开怀的女人,赫非斯辛只能应了一声,把最後一点汤喝掉,而多拉一会儿停下把睡衣套到他头上。
「喂,要不要我陪你睡?」
「......不,不用了。」一摇头就被扯扯耳朵,让赫非斯辛一惊。
「不管,我要陪你睡,以前我没时间的时候你都吵着要我陪,现在你不要,我还是要跟你睡!」
多拉拍拍床说道,又是恢复平常的精神奕奕,而俏皮的挑了一本被埋在床头柜里的老旧童书,对赫非斯辛挑挑眉。
「快点,我要念故事罗!」
「我不想听......」
「听『木马屠城』?『弥诺陶洛斯』?嘿,你以前最喜欢听『加米尼』,我每次都念这本,因为它最薄,而且有点无聊,你听一听就会很快睡着!」
多拉拿起一本薄薄的图画书说,其实两个人挤在床上还真有点勉强,赫非斯辛只能暗自等待这女人赶紧睡着,他才可以脱身。
「宙斯这个色老头变成老鹰把加米尼抓走......嗯,小时候我都会骗你,不睡就会被宙斯抓走,结果你更开心,还说你想去天上看......」
「唔。」
「我还是比较喜欢弥诺陶洛斯的故事啊,『每年,雅典人被迫进贡七对童男童女给弥诺陶洛斯,他是一只住在迷宫里,牛头人身的可怕怪物』......你小时候很怕他,你看,所以我帮你把封面的弥诺陶洛斯用胶布贴掉。」
多拉笑了笑,可是趴在他旁边的赫非斯辛只点点头,其实他原本想等这女人睡着自己找别的地方睡,可是软软的床,还有念着故事的多拉,那个柔和的台灯光线(罩子已经被他拆掉)还是让他眼皮有点沈重。
「埃勾斯之子忒修斯是个勇敢的英雄,他对自己父亲说:请让我作为祭品一起被送上克里特吧!他父亲听了极为恐惧:『我的儿子,我怎麽可能让你去送死呢?』可是忒修斯说道:让我去除害,我会把这个怪物杀了,好拯救无辜的人们。忒修斯的父亲最後还是答应他了,他跟父亲约定,如果他成功杀死怪物,就会在回来的船上换上白色的帆,好让父亲知道。」
「唔......」虽然想叫自己张开眼,可是只是一闭上,赫非斯辛就被昏沈的睡眠包围,耳边依稀听到多拉的声音,轻柔得像在低语。
「『我的儿子啊,如果成功了,回程时记得换上白帆,千万不要忘了!』爱琴海边,送行的父亲埃勾斯不断的叮咛:『好叫我知道你平安无事,你知道这是我唯一挂念的了,你是我的亲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