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又要到圣诞节了。
我和柏思弦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偷偷潜进1314号练习室里玩。
寒凉的冬天,柏思弦也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外面再套了那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穿着的黑色毛衣。只觉得那件毛衣好像在洗了几次之後变大了似的,衣领宽大得仅仅挂在他的肩膀上。过长的衣袖厚厚地包住他的手腕,十只纤长的手指隐隐约约地伸了出来。那件有点褪色的T恤也不见得会怎样保暖,把他白皙的脖颈和锁骨都露了出来。
「喂June,」我坐在地上,他坐在钢琴前,「你不冷吗?」
「还可以吧……」他苦笑回答,然後又在钢琴上弹奏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不得不承认,我愈来愈喜欢听柏思弦弹钢琴了。
有时候我到他家里做饭,他就会静静地自己弹琴。我便一边做饭,一边听着那些温柔的曲调,都觉得世间上再没有什麽可以比起他的琴音能让我放松的事情。即使那些时候我俩没有说话,我依然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我们在互相安抚心中的不安和担忧。仿佛柏思弦透过琴音在告诉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以後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我为自己有这种感觉而不禁幸福地傻笑。柏思弦,好像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我非凡的知交。
我们有共同的话题,有共同的喜好。而且,我们待在彼此的身边时,感觉就是自自然然的。不需要虚伪造作,不需要极力讨好。有时候甚至我俩不说话,也不会有尴尬的感觉。
这种相处的方式,舒适得仿佛会让人渐渐爱上……
「June,」我现在看着他弹琴的陶醉样子,自己也不禁陶醉起来。「你什麽时候才让我叫你的名字?」
我本来只是要轻松地问,却是他霍地停止弹奏,脸上一抹悲痛的神色。
「……June?」
他缓缓转过身子向着我,低着头的让我不能确认他在想什麽,「你就真的这麽喜欢我的名字吗?......」
我叹笑一声,玩笑道,「是啊!思弦思弦……好像是在说\'思念琴弦\'的意思。就是说,你在想着我啊!哈哈!」
突然听他抽气一声,双手紧紧按住他的心房。只见他的身子卷了起来,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喂!」我立刻上前跪在他身前。刚想要抱住他的肩膀问他怎麽了,却被他激动地甩开。
「不!......不要!」他从钢琴椅翻滚到地上,我手快地把他接在怀里。只觉着他卷曲的身子颤抖不断,双手按在心胸上却又不停地摇头挣扎。
他一直地哭道,「不要!......不要!......」
我拼命地想要把他搂在怀里「没事的!没事的!」地安慰他。
很想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我在生气。生气自己竟然问了不应该问的事情,害得他现在这麽痛苦。生气自己不知道他以前发生了什麽事。生气为什麽自己没能早一点认识他,那样,我就可以在那个时候保护他,而他也不用到现在还这麽痛苦。
直到他累昏了过去,他也只是无力地伏在我的怀里,一直「不不不」地呢喃。
那天,我背了他回到他的公寓。尽管我背着这麽大的一个人已经累得要命,我还是轻轻地把他放到床垫上,然後伸手擦拭我冬天冒出来的汗水。
刚好,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朗朗~後天的平安夜,你想中午开始陪我还是晚上啦?」是小艾。
我支着汗水淋漓的额头,语调中仍有几分喘息,「哈……是平安夜了?」我看了看床上的柏思弦,「晚上吧……我想赶一下作业……」
小艾却没有马上说话。
「喂?」我在确认她没有断线。
才听她有点不自然地说,「嗯。晚上。好吧。那晚上见吧。掰掰……」
我也没太在意小艾一反常态的冷淡。反而是眼前的柏思弦,让我一直都不能放心。
那晚,我擅自用了他的厨房做饭。我做了二人的晚餐,却是自己独个儿地吃。
我一直留意着柏思弦的情况。我坐在他的身旁,连电视和手机都不敢看了。就只怕看漏了眼的话,柏思弦便会有什麽万一。
终於在夜半,他从恶梦里尖叫着醒来。
我担忧地立刻把他抱在怀中,心里却因为自己什麽都做不了而闷生气。
「June,没事了。你放心吧,我在陪着你啊。」
我让他背靠在我胸前,双手都紧紧地把他搂住。只感到他双手同样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袖,头轻轻枕在我的手臂上。
良久,才听他小声地道,「……对不起……」他的嗓音都因为一直地哭,而变得有点嘶哑了。
我双手抱得更紧。可恶!为什麽我什麽都做不到?!
「没事了……」我柔声说,下意识便把下巴俯到他的发顶蹭蹭。「你不用怕……」
「……秦朗?......」
「嗯?......」
「你……想要问我什麽吗?......」
「嗯……没关系。你想说便说。无论怎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结果,他什麽都没有说。
是他不相信我麽?还是……他实在是不愿意提起那个可怕的过去?
究竟是多麽痛苦的记忆,会让他情愿独自承受,也不愿意与人分忧?
思弦,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可以放下那沉痛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