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封信给你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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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晚上，整家店全坐满，有些没座位的客人，还只能站在走道边欣赏乐团演出。吧台里的调酒师已经手忙脚乱，逼得兔老板自己都得下场帮忙，虽然他帮倒忙的成分居多，但总算稍微纾解了堆积如山的客人点单。
经过一个小时的慢歌开嗓，当然我也得拿出全力，在舞台上又唱又叫，一首首精华尽出。不过，也就在这汗流浃背的演唱当中，我的心情却愈来愈糟，没时间再担心那些小男生们对她猛献殷勤，我眼见得艺晴他们那一桌，本来的果汁、汽水都喝完後，开始有人陆续点了其他饮料，我看到几杯调酒端了上来，也看到那些男生的手上，纷纷从果汁杯，陆续换成了啤酒瓶。我每唱完一首歌，他们总要热情鼓掌与尖叫一番，但这些家伙愈开心，其实我脸色就愈臭，这些人再喝下去，别说开车了，只怕连走路都成问题，要是出了事，谁能担得起干系？
「不要逼我赶你走，自己注意一下时间好吗？」回想起刚刚乐团要开始表演前，艺晴又跑过来吧台边跟我们说话，也不管她是否会没面子，我脸色一沉就说。
「一下下，再一下下就走。」艺晴说她班上那些同学，很承上次英文歌唱比赛，我们整团去现场帮忙伴奏的情，已经跟她提过好几次，想来店里听听我们的演唱，拗不过大家，她也才勉强答应。
「下不为例，真的。」她赶紧告饶。
「不是下不为例而已，而是你们打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应该进来这里。」我实在忍不住，说：「这里一张门票就要三百多块钱，但你们有赚钱吗？拿着父母给的钱，在这里糟蹋，难道不觉得过意不去？况且你好不容易才解除禁足令，是不是伤口一癒合，你就忘了痛，又想跟你妈再吵一架，再被软禁一次？都多大的人了，你们有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过？看看跟你一起来的那些人，他们本来喝的只是无酒精的果汁，但现在呢？没有驾照就开车，开车之前还在这里喝酒，万一出了事，到底谁要负责？而你居然还坐在那些人的车上，这跟找死有什麽差别？」我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嘴里说的都是安全与家庭教育的问题，但其实自己知道，这些言词当中，潜藏着一点不能宣之以口的醋劲。
「我不会让他们再喝了。」她已经开始不高兴，嘴也嘟了起来。
「他们要不要喝，那我已经管不着了，反正我也不认识那些小鬼，」看着艺晴，我严肃地说：「至於你，再过五分钟，十一点之前，你最好马上离开，而且不准搭他们的车，你自己坐计程车回去。」
「法律规定的宵禁时间明明是十二点！」
「再罗嗦你就试试看。」狠狠地瞪了一眼，我硬是逼她把所有想争辩的言论，全都吞回肚子里面去。
刚刚要不是表演在即，必须赶紧上台了，否则我真想拖着艺晴，直接把她轰出店门口去。一边唱着，我一边在想，也许其实方才我真该那麽做才对。眼见得他们都喝开了，而且丝毫没有打算结帐离场的动作，这下只怕又要给兔老板惹上麻烦。
趁着中间休息时，我站在舞台上，还用麦克风对着全场所有酒客，再提醒了一次，告诉这些人，我们活在一个有法治的社会，虽然这个国家平常可能不那麽照顾人民，赋税又非常重，但那也没办法，演什麽就得像什麽，既然拿的是中华民国的身分证，当然就得遵循这个国家的法律，请现场不满十八岁的未成年客人，该要准备结帐回家，以免家人担心。我苦口婆心地说，台下酒客哄然叫好，还纷纷为我鼓掌喝采，但可惜，他们虽然伸手招呼店里的工读生，却不是要买单，而是再点一手啤酒。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何时，新兵卫他们又上台了，还小声地这麽对我说。那当下我点点头，吩咐他去把堆在PA台边，那扇逃生门前的备用音箱先挪开点，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感觉是很荒谬的，一个无良的PUB老板，也不管客人到底成年了没有，居然放任他们在店里喝个没完，而原本只负责音乐演出的乐团成员，却得肩负起照顾客人逃命的责任，这到底是什麽情形？
我知道有一首歌，是今晚肯定会唱到的，而果不其然，第二阶段刚开始没多久，工读生就从艺晴他们那一桌，传送过来一张点歌单，上面写着「英文歌唱比赛经典主题曲」。
苦笑着，我把单子亮给了丑猫他们，大家看完後，纷纷露出会心一笑，趁着舞台上的灯光转变，乾冰渐散的当下，音乐声渐渐响起，我们用的是本来的编曲方式，唱的则是模仿原唱的高亢风格，很紮实地把这首歌完整唱过一遍。我知道他们等的就是这首歌，也知道这首歌唱完後，他们应该就会心甘情愿地散场。眼看着就快十二点了，拜托，请你们赶快回去吧，千万不要再给我们惹麻烦了，好吗？还有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别人的死活压根就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人生一辈子还很长，你何必急着这当下非得守在这儿？我们可以明天、後天、大後天都见面，但就是不应该在已经将届十二点的这当下，在这里四眼对看呀！最後的尾音愈拉愈高，我几乎感觉到喉咙的紧绷，就在电吉他狂飙的高潮声中，这首歌即将结束。
「警察临检喔，麻烦音乐请暂停。」结果我的尾音终於没能唱完，日光灯又一次硬生生亮起，警察拿着大声公，压过了我们的音量，那瞬间我错愕不已，偷偷摸出手机来看，时间是凌晨十二点零二分，这些警察真是准时到不行。
「妈的，我就知道……」新兵卫目瞪口呆。
「这下兔老板要接罚单，接到破产了。」丑猫也咋舌。
「那个女警很正。」只有胖虎是冷静的，他偷偷指着其中一个来临检的女警。
而我，我没说话，只是朝眼前这群面无血色，全都吓傻的小鬼们看了一眼。心想着，完了完了，再喝嘛，再坐嘛，玩得再开心一点呀，你们这些死小鬼！最好是通通被抓走，全都吃牢饭去吧！虽然心里充满气愤与嘲讽，巴不得看他们全被警察带走，但我还是偷偷地，用食指朝角落那个狗洞大小的矮门一指，那瞬间，一大群无知而慌乱的蠢蛋当中，只有一个曾经钻过那洞口的小鬼，她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些死小鬼，最好通通被带走，而且乾脆永远别放出来算了，但有一个人，不管怎麽样，我都希望她平安。
-待续-
悄悄地，我的人生里多了一个心愿──不想让你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