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亮与夏木前往韩国进行世界王座战的期间,光也与仁志纠缠着进入初秋,本因坊战在光的卫冕呼声极高的状态下,能进入第七局,确实让许多人对仁志这回的表现期待了起来。
『所以你现在?』电话那头传来高永夏的声音,中国话。
「乐团练习照旧,不可能让大家配合我一个啊。」光斜坐在玄关旁的地上,国际长途聊得很高兴,韩语:「你呢?下一局就对上中国的陆力了吧?」
『陆力这几年是很强势,但我倒是越来越能平和以对……』耳边听到永夏走路的声音,随即传来门的开关声:『我儿子在备考,出来讲。』
「啊,他们也到了有升学压力的年纪了……你刚想说什麽?」不管平时再怎麽致力於围棋,当然还是有生活的一面。
相较於亮光几经波折、秀英异国邂逅恋情、社的闪电结婚、越智的无所求……永夏在感情、家庭等方面,一直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正常状态,是一种非常正常,正常到无以复加的状态。
年轻时的聚会上认识了朋友的朋友,也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交往约会,步入礼堂,一切是如此正常,婚後五年内得一子一女,用光当时祝贺的话来说:正巧是个『好』字。
人安逸久了,总想要有些改变……
回忆一下刚才的对话,继续:『大概是秀英到日本之後吧,我也突然很希望出门走走。总觉得……正式对局虽然仍旧令我热血沸腾,但,应该有比胜负更玄妙的东西。』
「哈?」光愣了:「很难想像玄妙这个词汇会出现在你嘴里。」
永夏在自家阳台抽脸:『藤原光你什麽意思,怀疑我的中文程度?』
「不,我没那意思……哈哈。」
越洋电话里传来一阵静默,好像彼此都能嗅到东京与首尔两处的空气。
随後,还是光打破这份昂贵的宁静。
「你老婆孩子都在,又正值考试时期,不可能现在出走吧。」家人毕竟跟弟子不同,未必理解与支援围棋志业啊。
『没错,所以我想先淡出……退出职业棋坛後,也能继续留在国内,』很显然永夏是真的考虑过的:『我想整理一些古代的棋谱、围棋史料……也当陪孩子挑灯夜战吧,等他们都上了大学,我就能踏上旅程。』
光歪头,手指卷着电话线:「听起来可行,跟你老婆商量没有?」
『还好,他也老嚷嚷着想去欧美玩,到时你诺时间可行,当我们的向导吧?』
「哈,好啊,那我跟亮得走在你们前面,把地方都摸熟了,不然带着你们迷路可不好。」
『那倒是很有可能。』
「喂高永夏!」
两人都想起了曾经的年少时代,那些藤原光会带给高永夏厄运的具体事例,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值得庆幸的是,两人至今还维持友谊,从少年至今,畅谈的梦想随着年龄段的不同而改变,但不变的是人,这是人生的一种幸运。
「喂,帮我照顾亮。」
『他在徐老师家被两位老师使唤,我不想去照顾。』撇清关系。
噘嘴:「真没义气。」
挑眉,火红的头发依旧张扬:『呵,我有没有义气你很清楚。』日本先行通过法案,要不然就把人挖来韩国了。
「那倒是,」光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我先去睡了,这回仁志真是来势汹汹,啧啧,有些守不住啊。」加上乐团活动,累死人。
不只是挑眉,懒得收徒弟的顶尖棋士连嘴都抽了:『你是在炫耀吗?』
「哈哈!」
光看着玄关外头,初秋微凉的庭院,一盏大门灯火,夜色中温暖。
永夏听着屋内孩子振笔疾书的备考声、望着首尔夜景车水马龙,熟悉的画面。
『徐老师那边我会去看看,挂了。』
「谢了,晚安。」
虽然藤崎家的装修已经告一段落,但基於赵石与明明懒得挪窝,光也需要与两人检讨围棋与准备音乐会,便还是住在一起,期间,光随着赵石前往看望桑原老师,老师虽然体力不济,已经无法时常下床行走,但一张嘴还是……套句精次哥以前的说法,仍旧是老狐狸。
日子就这麽在忙碌中流逝,虽然本因坊战在即,但光似乎放下了什麽,除了每日与赵石聊聊近期棋谱,偶尔下几局,好像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音乐会上。赵石倒也觉得没什麽,到了彼此这个程度的棋士,早已不是多练几局棋就能有所进步的,反倒是明明有些担心阿光的赛程,小石头只得耐心解释给爱妻听。
另一方面,亮身为世界王座,本身於韩国的赛程不紧,在徐老师府上尽心尽力扮演晚辈的角色,并时时把两位老师的情绪告诉光,两人对这样的老年棋友关系,都很欣慰。
也许……森下老师可以在韩国待久一些,比原定的两年久。
如此平静的日子,在某一个赵石、明明、玛瑙都不在家的秋日午後,被投下震撼弹。
特别是对光的保镳们而言,虽然光很淡定,不觉得保镳们需要做出任何应对。
秋日清晨,社区的人行道上落叶飘零。
为了因应最後一局本因坊战与圣诞节的演出,光这几个月一直维持慢跑,虽然这种程度的运动对现在的光而言比较类似活动,但是随着脚步频率,将思虑放松,是很好的选择。回程的时候有时便顺带买了早点,毕竟人少事忙,没勉强自己动手做,高级住宅区附近的商店街,餐饮业的品质确实不错,且逐年提升。
手上捧着装了三明治的纸袋,随着运动的步伐还能嗅到新鲜全麦土司的味道,穿过落叶飘摇的人行道,向迎面而来熟识的邻居道早……又是个美好的早晨。
只是脚步来到某棵熟悉的树下时,光愣了愣……
「哟~你居然没有就这麽跑过去,人家真是太高兴了~噢~呵呵呵呵~」
光看着眼前似乎大不了自己几岁的男人,岁月彷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没有化妆,也没有奇装异服,往日常常改变发色的头发今天是接近黑色的暗红,黑色休闲西服下隐隐是结实的肌肉,整体而言外表不张扬,但倚在那棵树下的情景却让自己驻足。
……好吧,到底要不要告诉西索,其实只不过是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在这棵树下等待许久未见的亮经过罢了,压根儿不是因为认出他,至少在西索开口前完全没认出来。
缓步来到对方面前,光微微一笑,随即像是察觉到了什麽,向身後摆手……示意保镳们不必靠近戒备。
「真讨厌,你身边有这麽多小蚂蚁……」虽然外在形象很正常,但说话方式依旧:「这样人家就不能好好说话了~人家这些年来一直很努力学习~要好好说话啊~」
光一笑,在西索身前约两步的距离停下,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份亲昵:「早餐吃过了吗?」说着,扬扬手中的纸袋:「不知道你要来,不然我就亲手做了。」
「噢~只有来到你这里,才会有人欢迎我~」直起身,低头凑近琥珀光身边。
「是吗,这是对待朋友的基本礼仪,」光偏头示意西索方向:「来我家吗?还是你想本妙寺旧地重游?」西索没有直接在我家门口等,也就是不愿意惊动保镳,这是一种……算是善意了。
西索着实认真想了片刻,那认真的表情好像在解答困难的数学方程式,光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保镳们蓄势待发……身为念能力者,自己确实越来越敏锐了,更何况是西索这种个中高手?肯定能感受到周遭的敌意。
「去哪里,他们都会跟着吗~」眉头皱成川字型了,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是的,」光无奈一笑:「你大约也知道我的伴侣的性格,这样是为安他的心。」
「为什麽伊耳谜不会这麽保护我?为什麽?为什麽呢……噢!为什麽?」好像深受打击。
「那是因为他相信你的实力足以自保。」
光说着,帮西索提过行李,只是一个皮革手提袋,不太重,似乎没多少东西。接着领着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乖乖大狗回家……
踏入和式大宅,光注意到西索跟三十年前的自己一样,觉得这样的传统日式建筑四处透着新奇。而光如同招待法兰克先生或者其他朋友,光赶紧换下被汗浸透的运动服,急忙开始张罗……
「奶茶可以吗?还是要咖啡?前些天正好新买了一台磨豆机……」
西索没在客厅里乖乖坐着,而是来到厨房门外,看着忙碌的琥珀光,不发一语。
「哎,只有两个三明治肯定不够吃,今天有时间,我弄点日式早餐你试试?以前没吃过吧?」
西索歪了歪脑袋,盯着琥珀光,好像在打量奇怪的生物。
「我说,」光被这麽盯着也有点无奈:「你给点意见啊,这可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不能含糊。」
西索把头歪到另一边,总算开口:「从没有人站在厨房里,问我要吃些什麽……为我准备食物……噢!这感觉太陌生了,但是很……让人兴奋……」
光眨眨眼,马上表示理解:「你说话果真正常了不少,如此轻松多了,那我换个方式问吧,有没有对什麽食物过敏?现在的饥饿程度?」
「没有过敏,但想吃很多、很多、很多~」
「那你过来帮我,把那边几个盘子擦一下……还有就是把烤箱上的铝箔纸……」
一屋子的保镳们密切注意厨房的动静,在发现西索居然会乖乖听藤原先生的话後……一个个都觉得不可思议,每人都是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
其实光只是对西索报以正常人以礼相待的尊重罢了,西索不明岁数,但年纪肯定不小,这辈子颠沛流离,再怎麽强也还是个人,但过去在饮食上想必不是随便对付,就是吃些贵得吓人但没什麽真材实料的套餐……
像这样有个人为他张罗,好好弄一份早餐,哪怕只是白米饭、烤鱼、煎蛋外加两个现成小菜,也能让他受用,更何况不只是摆盘好看而已,端到客厅後,才发现份量十足,光鱼就考了六条,这边两人一边吃,烤箱继续烤。
「……这太特别了~」虽然保持斯文盘坐,但依旧看得出来吃得很急。
光倒是细嚼慢咽,依旧是一派贵族形象:「还有很多,放心,够你吃到中午了。」
两人吃饭,一桌子沉默,却不显尴尬。户外保镳还警戒着,但是已经收敛了敌意。
良久,鹿威的轻响让西索的注意力从米饭上撤离……
「那是鹿威,其实放在庭院里也可以叫做添水,」光已经吃饱了,眼神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在田里安装这种能发出声响的东西,驱赶野兽、鸟类,以免影响作物。」
「噢~真是可爱~即使没有念能力,这样也能毫不费力赶走野兽~」
光笑眯了眼……其实西索很像小孩子啊:「也不尽然,很多大型动物早就不怕这个了,鸟类也都习惯了这种声音,真的遇到野狼什麽的,还是武力比较管用。」
西索继续扒饭,光给客人添了碗味噌汤……直到对方用餐结束,心满意足後,光才开口……
「怎麽突然找来了?」没有不欢迎,只是询问。
「觉得很有趣~有趣的东西,想送给有趣的人~」西索放下餐具,拿起身边的皮制提袋:「噢,这东西真是太适合你了~美丽的东西~送给美丽的魂魄~」
光再度笑眯了眼,打趣:「你这麽称赞我,是想我继续做晚餐吗?」
光随口一句话,谁想到西索居然腼腆了起来……没有化妆的脸上,窘迫的表情毫无遮掩地显现出来……看得光瞠目结舌。
「我想~外带一份~给伊耳谜~我希望他高兴~噢~他会高兴嘛?会吧?会像我一样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