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的几天，我都是和外婆在一起。
她为人圆融和善，在社区里人缘相当好，光是和她出门买菜，沿途就有打不完的招呼。
个性谦卑有礼的她，总是笑脸迎人，连面对年纪比她小好几轮的年轻人，都还是会先微微鞠躬，再跟对方说话，并且始终不忘向别人介绍我是她的孙女。
外婆的生活充实，每逢星期一、三、五的下午，她都会在社区里的活动中心教一群爷爷奶奶唱歌，或是教别人做些手工艺。只要社区里有活动需要帮忙，她也会义不容辞的参与。我曾有一次直接陪外婆去上课，当时我坐在社区中心的教室後面，看着她一边弹钢琴，一边教她的学生哼哼唱唱，气氛欢乐又和谐。
外婆的歌声十分悦耳，声线悠扬轻盈、明亮清脆，後来我才知道她过去当老师时，教的正是音乐，因此除了好歌喉，她还有一手好琴艺。当我好奇问外婆为何不在家里放台钢琴，她笑笑的说怕在家里弹琴会吵到邻居，想弹的时候，她可以随时到社区中心弹，不需要在家里摆一台占空间。
有时候，温砚洋会上来家里打招呼，但都不会待太久。
外婆说，从前每逢暑假，他大概三日内会上来一次，但自从我搬进这里，我发现他一个礼拜里顶多就只上来两次，从不过份打扰我与外婆这段时间的相处，光是这一点，就让我不由得对温砚洋这个人的成熟和深思熟虑感到不可思议，很难想像他才大我两岁。
随着开学日接近，尽管日子不长，我跟外婆的互动已经越来越自然，没有最初的生疏与尴尬，虽然还不到会向她撒娇那样的地步，但我发现自己其实可以和她处得不错，加上两人生活习惯也不会相差太多，刚开始对於适应不良的一丝丝担忧，不知不觉间也完全淡去了。
时序终於正式进入九月。
星期一早晨，我穿上新学校的制服。之前的制服是水手服，现在身上这件则是白衬衫、深蓝色百褶裙。
当我站在镜前，看到左胸口上绣的已是另一所国中的名字，思绪又停滞了一会儿，其实我还比较喜欢这种样式简单的制服，只可惜，这大概是第一次穿它，也是最後一次穿它的夏天了。
整理完毕，我背上书包步出房间，外婆已经准备好早餐等我。
那天她心血来潮想帮我绑头发，我没有拒绝，一边乖乖吃早点，一边让她替我弄。她帮我编一个造型简单却又不失气质的公主头，还帮我别上一副精致的新发夹，笑得慈祥，说：「亮亮真漂亮，就像个公主一样。」
过去没有人这样替我梳头、绑头发，把我当洋娃娃般呵护，就连妈妈都不曾这样开口赞美过我。
开学第一天，外婆似乎比我还紧张，坚持带我坐电梯，送我到家门口，没想到刚好看见温砚洋站在公寓门口。
穿着高中制服的他，衬衫白底淡蓝条纹，一条蓝领带，腰部系着皮带，最後是黑色长裤，这样的穿扮，让他的身型更显得修长笔挺。
我有些看呆了，他目光投来，向我们打招呼：「早安。」
「砚洋，你还没去学校？」
「对啊，因为我刚出门想到亮亮也是今天开学，所以我就乾脆在这里等，跟她一起去搭捷运。」
外婆立刻笑了：「那好，有伴的话才不会无聊。亮亮，你和砚洋一起走吧！」
我和温砚洋一起离开後，外婆还在公寓外继续目送我们，最後要转弯前我又回眸，她才终於走回公寓里。
温砚洋瞧瞧我的制服，「看到你的制服，突然觉得有点怀念，我之前也是这所国中毕业的喔。」
「是喔？吓我一跳。」
「吓你一跳？为什麽？」他不解。
「因为你说看到我的制服觉得很怀念，所以我以为你之前曾穿过这条裙子。」
温砚洋哈哈笑：「亮亮你挺幽默的！」
两人进到捷运站，温砚洋指着墙上的捷运路线图，对我说：「我是往另一个方向，所以要到对面去。你知道你学校的方向吗？知道出捷运站後怎麽走吗？」
「知道，就算不知道，跟她们走就行了。」我指指一旁跟我穿同样制服的几个女学生，顺便把妈的至理名言再复习一遍。
温砚洋轻哂，「那我先过去喽。」他随即踏上楼梯，经过天桥，走到对面的月台。
就在这时，我脚前的红灯亮起，捷运进站前，我的手机也同时响了声，温砚洋传一通Line给我。
「会觉得紧张吗？」
我望向对面，温砚洋正拿着手机，抬眸对我莞尔。
点下留言框，我回传：「还好。」
「那就好，我原本想要是你觉得紧张，就再多说些话，让你放轻松点。」
他这话勾起我的好奇心。「例如？」才传出去，正好驶来的捷运就阻断我的视线。
我跟着一群同校的学生进到车厢，站在车门旁，视线再落向手机时，温砚洋已经回传了。
「你今天的发型很漂亮。」
我愣住。
车门关闭前，我隔着窗往另一头月台看，对面的捷运也已经进站，我看不见温砚洋的身影。
捷运行驶一段後，我的目光和思绪才慢慢转回，却在这时发现双颊隐隐有些热……
温砚洋问我会不会紧张前，我还没有这样的感觉。
起初，我带着流浪的心，把自己一个人丢到这里，学习适应新的一切，打算重新开始。直到上一秒，我都还觉得平静怡然，没有什麽波澜起伏。
结果反而是温砚洋这句话，让我莫名开始有些紧张。